大安城,庄园。
深夜里,烛火照亮整片庄园,亮如白昼。
青国车队依然滞留城中。高平一战,幽军主力尽失,肃军欲趁胜追击,进围大安城,青人消息畅通,早已获知,然而却服从公主小白之令,没有出城。
肃军围城已久,即便是到了如今,青人想要出城外逃,依旧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小白一直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在借住的庄园内阅书立说,如在洞天。
正房内室,一共有五进房间,分别为卧室、浴室、书室、衣室以及外间。
书室内,藏书甚多。小白虽然爱书,但毕竟是裙钗少女,不喜书卷林立的闭塞感,所以命人将书架皆紧贴到墙面上,腾出足够的空间出来。
香炉内,炭火微燃,焚香无色无烟,袅袅熏染,室内的空气皆带上了淡淡的香味。
书桌前,小白跪坐挺立,身穿洁白燕服,耳戴玳瑁,一头青丝舒展,顺着肩胛垂于背后,只在发尾以三色丝线进行束缚。
她手执轻细毫笔,胸藏正气,轻运狼毫。
她写字从不涂抹删改,写过亦不再回头,所以每每书写,务求心静而手不抖。
狼毫笔力劲挺,不如羊毫轻柔。小白手执狼毫,写的字同样挺劲有力、丰满大气,不是一般女子所写的娟秀字体。
她所用的纸乃是薄如蝉翼的金箔,光是轧制出同样水平的金箔,所耗人工已是不菲,何况世间哪有人以金箔写字的。
小白素来不喜竹木书简,书写触感既不佳,一篇文字下来,写的书卷起码要堆成一堆,过于累赘。
她静定心神,一筹一划:
“食与货。食谓之农殖嘉谷等可食之物,货谓之布帛等可衣之物,及金、刀、龟、贝等分财布利通有无者也。
“二者,生民之本。‘斫木为耜煣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而食足;‘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而货通。食足货通,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
“‘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
……
“梁有贤相,为梁王作地力之教,以为地方百里,提封九万顷,除山泽、邑居参分去一,为田六百万亩。治田勤谨则亩益三升,不勤则损亦如之。地方百里之增减,辄为粟百八十万石矣。……故虽遇饥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取有余以补不足也。行之梁国,国以富强。”
“肃王用卫君,坏井田,开阡陌,急耕战之赏,虽非古道,犹以务本之故,倾邻国而雄诸侯,强冠七国,至于今日……”
……
青国学宫,有教无类,接待的学生来自大江南北,各地的聪颖才子荟萃于其中。青人豪迈开放,不禁男女同席谈笑,学宫之中,亦有许多贵族女子的一席之地。甚而一些造诣深厚的女子,被擢升为先生,为众多学子讲课,开男女平权之先河。
纵使如此,男女学子所学,大体上依然泾渭分明。男子尤好治国理民之学,女子则偏爱艺文声乐。而公主小白,幼年入学,所习深厚,已经不拘泥于艺文百家,逐渐开始参详起治国之道。当初她一篇“七国税制”,论述详实,有理有据,且进行了深入对比。虽彼时笔力未逮,学宫诸位夫子看了,仍是激赏赞同。认为只此一篇论文,小白以裙钗之身,已不输世间男子。
年少成名,小白逐渐变得性格乖僻,既看不起须眉浊物,又与深闺女子毫无共同语言,是以与人交谈,言语逐渐变得尖酸。但毕竟是一国之公主,青王之胞妹,身边所交结的又多是高明之士,既不愿外道,也是为尊者讳。所以恶名没有传出来,敏学巧思的好名声倒是传遍了南北。
小白写完,神思已匮,大脑微微有些发胀。她伸手轻揉额际,缓解些了,方才在笔洗里清洗毫笔。待字迹干定了,她将写好的一整叠金箔折叠起来,放进了木椟之内。
小白起身,神思依然沉浸于书墨之中。她一边沉思,一边往浴室走去。
浴室有水晶帘幕,她轻轻走进,水晶互相敲击,发出清脆声音。
室内常备热水,白汽熏蒸,这也是侍女为小白所预备。
浴室极大,除了沐浴之处,还有其它诸多布置。想来是主人公豪富,蓄养姬妾甚多,扩建浴室,以为淫侈之乐。
小白身为青人,又身处王室,对这类东西,早就见怪不怪了。
浴室既然宽广,便有屏风拦景,绣帘垂地,进出之间,有通幽探趣之感。
小白来到浴桶旁,侍女为她准备浴盐服饰诸物。
待侍女上前,想服侍她脱衣的时候,小白似乎方才惊醒,带着茫然看了侍女一眼,说道:“行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侍女遵令,退出了房间,将门掩上了。
小白静思,一时未动。
燕服浅薄,室内光线又亮,隐隐照出了服饰下小白的曼妙身姿。
此时此刻,浴室梁顶,藏匿有一个黑影。
黑影以黑布覆面,仅露出发亮的双眼,死死盯住了小白。
他动作轻柔无声,在梁上腾挪,转到小白视线的盲区以后,双腿勾住木梁,倒身落地,如同树上落叶随风而落,飘然入地一般。
黑影隔着帘幕,继续暗中观察。
小白毫无察觉,将耳环取了下来,又伸手将发际丝线取了下来。青丝得到了解放,披散如缎面,与白色燕服形成极致鲜明。
而小白肌肤莹润如玉,指如削葱,缓缓地梳理着衣发,在灯下竟具有纯洁已极的魅惑之感。
饶是黑影心如止水,见此情形,依然口舌生津,喉咙发痒,忍不住便咽了一口。喉结广大,咽口水的声音在室内竟显得如此明显。
黑影吃了一惊,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小白,所幸她并无察觉。
黑影方才略微放下心来,慢慢接近目标。
小白梳理过秀发,伸手进浴桶之中,手指轻柔点了两点,感受了一下水温,开始脱衣。
那黑影手执匕首,从身后缓缓接近,本欲暴走而行刺,但在看见小白肩头那片莹白肌肤的时候,他竟下意识迟疑了,想要拖延到她将背上肌肤完全露出为止。
腰带揭开,燕服离身,小白轻轻松手,衣服应声坠地。
衣服的落地声有如扣在了黑影的心弦,黑影瞬间木了,如同看见了皎洁明月。
突然,破空声响,有暗器直袭向黑影双眼。
黑影眼前一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被砸到了眼皮,疼痛万分。
他并未呼痛,而是赶紧翻身后退,手中匕首一扬。
黑影睁眼,一片雪白的肤色萦绕眼间,鼻际袭来细腻香气,令人神迷骨酥。
小白招招皆是痛下杀手,一拳一脚直奔黑影要害。
黑影必是经验老到的刺客,况且女子气力不如,一旦陷入缠斗,她势必会为其所杀。所以必须趁着机会,速战速决。
小白动作灵巧迅捷,直踢黑影下身。
但见黑影惨声呼痛,委身躲避。
她怒叱一声,灵巧翻身至黑影身后,拳击黑影太阳穴,再顺次击打其各处要害,接着夺过匕首,逆刃割喉。
喉血飞溅,黑影倒地,抽搐间,眼见是不活了。
室外卫士听到动静,已然赶到。
小白拉下帘幕,裹住身体。
侍女进来,看到情境,连忙对外吩咐道:“公主已无事,你们先不要进来。”
卫士领命称是。
侍女再吩咐道:“留下几人,剩下的统统去巡查刺客。”说着为小白取来衣物,为她穿上了。
室内鲜血流淌,很快流成了一大摊。
小白脸上带着血点,无忧无惧,双手交叉拉住衣领,从血泊中踏过,毫不在意雪足沾染了鲜血。
她来到浴桶,脱光衣物,探身进去,被热温激得,舒服地吁了一口气。
而不远处侍女正在吩咐其她女子,近前来搬取尸体,自己则上前为小白抹上浴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