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口分别了九叶黎雅,寅天乾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心头悬着的巨石不见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强忍着内心的冲动,没有去追赶那个靓丽的身影。理智告诉他,这种依赖,只是荷尔蒙在作祟。
“这就是离群症的感觉了吧。人作为群居性生物,一旦离开群体,就会表现出不安、焦虑和自我封闭,这个时候如果有第二个生命出现,哪怕只是一条老鼠,一只蟑螂,都会成为心灵的寄托。但若运气不好,这第二个生命是劫犯,那么离群症就会转化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人会变得信任和依赖劫犯,最终发展成彻头彻尾的奴隶。”寅天乾轻轻叹息,“还好我知道些心理学,要不然面对这种情况,还真的说不好会做出什么。”
望向另一边热闹的街道,他突然想起了曾经在影视作品里看到的古街景象,那种久违的亲切感,彷如隔世,而事实上,真的就是隔世。
“不行,在我还有理智的时候,必须想办法摆脱这个妖女,要是真的被逼成神经病,事情就要大条了。”寅天乾一边默念,一边走向周家的方向,“玩家被NPC奴役,这事儿已经够丢人的了,要是再心甘情愿的变成奴隶,怕是七幽黄泉箓要给我单开一榜——最惨玩家排行……”
巡街而行,寅天乾不得不承认这姚城县与接印村完全不同。无论是街道的平整程度,建筑的气派程度,还是县民散发出的自信气质,真的是处处流露着大唐风骨。
正当他随意游览,不住感叹的时候,远处渐渐显露出一片片涌动的人群,人群围绕之中,赫然是四张不算精致的擂台。
五架马车也可并行的宽阔街道上,一半已被灰红色的擂台占据,而另一半也被钻空拉生意的商贩填满。入目之处,好一个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制陶器的,编竹篓的,运丝绸的,倒香料的,五湖四海的商客显然把这里当成交易中心了。偶尔还有些做糖人儿的,卖蛐儿蛐儿的,夹杂其间,引的不少孩童紧随着人流跑来跑去。
正当寅天乾挤开众人,走近那擂台周围,才发现那四张擂台上,分别站着一位擂主。
左擂台上,是一名中年男人,襦袍折扇,布衣高冠,端坐在擂主椅子正中,虽然手侧有茶,但却丝毫未动,看起来严肃非常。可他偏偏生了一副狡黠的模样,眉向两端朝天起,丹凤眼角压鼻梁,眼珠子咕噜噜的打量着擂台下的众人,看起来诡变的很。
右擂台上,是一个赤膊莽夫,丰乳肥肚,双臂横生,看起来是壮硕非常。只是他浓眉圆眼,鼻大嘴宽,更是有笑容常挂在嘴角,看起来反而非常亲切。他双手持着两把足球大的铜锤,在擂台上走来走去,但奇怪的是,杉木铺就的擂台地面,在他本应沉重的脚步下,竟没有丝毫震颤,可见他的轻功步法也是非常了得。
居中的擂台上,站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男人,三十些许的面容,眉毛却如垂柳挂在两鬓,慈眉善目,眼神矍铄。他背后背着一把长剑,双手却抱于身前,握着一支竹笛。
而三人围绕着的,最后面的擂台上,正有一个丰神俊秀的少年郎席地而坐,旁若无人的打坐冥想。
寅天乾望向那少年,心中思量,“那少年郎应该就是周大官人家的公子了,但另外三人是谁,莫非是周家雇的守擂人?”
正观察着,那儒生模样的男人,一挥折扇站了起来,高声道,“承蒙各位朋友不吝赐教,周家少爷已在这二十余天的打擂学习中再进一境,这都是大家的功劳。但那寒山寺的纳新考试,一向严苛,若想单以武力进入集贤殿书院,怕是还有些困难。所以原定的摆擂求教,依然继续,直至月末。恳请各位慕名而来的、远道而来的、机缘路过的朋友们,都能够上台指点一二。周大官人必定不会怠慢各位,更是在醉香楼备了好酒好菜款待。敢问,可有朋友愿意上台一试?”
话音刚落,一个腰佩两柄弯刀的西域武士便高声应道,“刀剑无眼,我若伤了那大少爷,也如何是好?”
赤膊莽夫闻言,用铜锤猛地撞了一下肚皮,震得他全身肥肉像波浪一样荡开,呵呵笑道,“比试切磋,不拼内力,只过招式。既然是切磋比试,自然会有损伤。但凡被我家少爷打伤者,皆有良医救治,更有巨额赔偿。至于打伤我家少爷的人,则会成为周府的座上宾。”
那佩刀武士,斜着眼瞥了瞥赤膊壮汉,问道,“后面那个是周家少爷,那你又是谁啊?”
赤膊莽夫将手中双锤一震,竟是把擂台下离得较近的观战者,生生震开,随即哈哈笑道,“好说好说,人送外号‘无师自通——井三通’,就是我了!”
擂台下,那武士边上的朋友悄悄用胳膊顶了他一下,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那武士便不再说话,挤开人群,灰溜溜地走了。
见那两人逃走,井三通呵呵一笑,便不再言语。倒是儒生这边擂台处,一名身披白袍的男子站了出来,在他身后还有两名同伴,三人皆是相同的装扮,洁白的布匹从头到脚把他们包的严实,唯独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红脸。他操着奇怪的口音说道,“我没有听说过什么井三通,但是我想挑战那个年轻人。”
看到又有人提出挑战,却是直接对周家少爷发起挑战,之前默不作声的道士便开口说道,“要向他挑战,也是可以,但要先从我们三个中选一个,打过了,才能和他打。否则,不行。”
那白袍男子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既然是挑战,为什么还要打两次?”
那道士左手持笛,手腕翻转,耍了一道棍花儿。微风灌笛,竟发出了明亮的呼啸声,唬得白袍男子脸色骤变。他便微笑着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但伤了和气就不好了,我们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为了保证挑战者足够强大,不会被周家少爷伤的太重。所谓以武会友,当然要够资格站在一起,才能做对手!”
白袍男子闻言,步履踉跄的退开两米,嘴上骂骂咧咧的,拉起同伴,转身就要走。不料离他最近的儒生,自擂台上甩出一道白光,嗡的一声,钉在三名白袍男子脚前。围观众人吵吵嚷嚷的望过去,才发现那白光落处,竟是半截儿茶杯盖儿,而另外一半,已经没入坚实的地面。
儒生左手轻摇折扇,右手将襦袍向前一甩,坐回到椅子当中。他手边正是刚才那碗茶,只是已经没了茶杯盖儿。微笑道,“有朋自远方来,当不亦说乎,然遇恶客何如?以礼待之,以茶敬之,以德服之,以力醒之!我看这位朋友来自‘大食’吧。您可能不知道,我大唐威严,容不得污言秽语,所以请您放尊重些!”
白袍男子闻言,似乎觉得受到了侮辱,怪叫一声,翻手掏出两柄怪模怪样的弯刀,高高举起,冲上了儒生所在的擂台,而他的两名同伴也亮出武器,紧随其后。
看着三个气势汹汹的人,另一侧的两名守擂者脸上荡起讥讽的笑容,那神情,就像是在看几个发疯的白痴。而那儒生更是惬意的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顺势带起一掌,拍向三名白袍男子。
掌势如电,襦袍御风鼓动,远远看去,就像倏忽而至的浮光掠影。胸骨闷碎与瓷器脆裂同时响起,儒生的茶杯、手掌、茶杯托盘同时命中了三名袭击者胸口,只是一招,三名大食人便败下阵来,伴随着喉头呼噜噜的喘血声,横飞下擂台。
儒生抚扇站定,脸上微笑不变,抱拳说道,“大唐好客,来者皆欢迎。唐律亦喜安定,望各路朋友多多担待。您若友善,我必奉您为上宾;您若不服,”儒生啪的一甩袖口,身后茶桌应声而碎,“那便打到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