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祯,慢点跑,小心摔了!”
“没事哒,我可厉害啦,摔不了的!”
漫天遍野的油菜花簌簌纷飞,有个身穿蓝青色长裙的小小身影,举着燕子状的风筝,沿着花道一路奔跑。
蓝天碧野融为一体,她微笑回身,被风吹起的墨色长发遮住了远眺的视野,朦胧恍惚中,远处那人伫立的剪影熟悉又陌生。
突然,她脚下一绊,失重感侵袭而来,天地在眼前飞速地倒转,伸向天空的小手胡乱地一抓,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牧祯猛地睁开眼,意识如洪流席卷脑海,哪有什么蓝天白云油菜花田,只有宿舍头顶灰白的天花板。
她静了几秒,深深地吸了口气,坐起身来。
闹钟正好在这个当儿响起,她随手按掉,穿衣、起床。
早晨7点,一分不差。
几乎无声地洗漱完毕,牧祯小心地关上寝室的门,赶上最近的一班校内通勤车,去了大食堂。
T大的校区是按照文、理、工学科分区建设的,一般生活区和相应的学院楼挨在一起,另有一片混合教学楼供平时上课用。
校区内有三个独立的食堂,根据占地面积,被学生们习惯性地称为大食堂、中食堂和小食堂。
小食堂离文科分区最近,是牧祯她们最常解决伙食的地方,不过因为伙食实在是难吃,最近开始渐渐被外卖替代了。
大食堂菜色最全,口味也好,奈何同他们文科区隔着个象月湖,看得见走不到,仿若隔了条银河,实在是少有人愿意为了一顿饭翻山越岭地绕个来回。
但今早做了个很久没做的梦,牧祯心里不怎么踏实,突发奇想地走上了这趟远路。
早晨7点半,赶早自修的一批人已经撤了,赶8点早课的那伙儿人要赖到7点50才会出现,食堂里的人并不多。
牧祯拿了餐盘,在取餐通道上走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儿上早自修的人特别多的缘故,餐架上空了一大半。她一路到底,也只取到了一碗粥和两个鸡蛋。
刷完卡出来找位置,突然眼前有人影一闪,她想后退却已来不及,直接被倒退而来的那人撞了一下,碗里的粥抖撒出来,溅到了那人的后背上。
那人“哎哟”了一声,皱着眉转过身来,开口就是斥责:“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
后面有人要上来,牧祯往边上让了一步才抬头,看到一个手里拿着抱着十五六个包子外加七八个烧饼的大妈。
她扫了眼大妈的白衣服,再看向她手里展示着付款码的手机,知道她不是学校里的教职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到她眼前:“擦擦吧,我没撞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小姑娘说话讲点理好不好,明明是你在我后面,还我撞的你?”那大妈把包子烧饼夹在腋下,腾出来的手摸了摸后背,摸到一片黏糊糊的湿意,更恼了,“哎哟我的新衣服啊,都给你弄脏了。”
牧祯:???
“我昨儿刚买的,可贵了,八百多块钱呢,今天才第一次穿就被你给弄脏了!”
牧祯:???
“哑巴么?不会说话?”没听见回音,大妈瞥她一眼,“T大的学生就这么点素质?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吗?”
“……”
牧祯无语,举着纸巾神色淡淡地回视她,没有委屈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大妈见状,气焰更甚了:“我本来不想要你陪的,但就凭你这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的素质,你今天必须得给我赔钱,还有精神损失费!”
这声音分贝提高了一个度,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远处分餐和收银的几个食堂阿姨也发现了什么不对,动静似乎要闹大。
牧祯暗暗叹了口气,把纸巾再往前递了递:“趁着没干,赶紧擦一下吧。”
“擦一下?呵,擦一下就完事了?你这学生怎么回事?”大妈扯走了整包纸巾,依旧横眉冷竖,“我今天一大早本来心情很好的,全被你给搅和了,现在衣服脏了,我超市不想去了,菜不想洗了,饭也不想烧了,我家老头子中午饭要没得吃了,你说怎么办,你负责啊?”
牧祯又开始满头问号了,见过逻辑差的,还真没见过那么差的。
这个当儿,边上本该空闲的位置却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大婶儿,你这包子烧饼都堆成山了,还愁中午饭吃不饱啊?”散漫的声音冷不丁地冒出来,有道不合群的人影凑上前,“要我看呐,您可真是太有良心太有素质了,一大早儿的就担心我们学生平日里吃的太饱,一个个都胖成球了,特地过来扫荡扫荡,好让我们没得吃饿一顿,减减肥是吧?”
优哉游哉的语调盖过了一时的嚣张气焰,那大妈愣了愣,看到突然出现的清秀人影,脸色一变。
那人却不给她讲话的机会,还故意当她接不上:“咦,您怎么不说话?我看您也不像是哑巴,难道是我说的不对?好像也确实不对,毕竟这一眼望去大家伙儿都挺苗条的,就您最接近球一点。”
“你……”
“我什么?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嘛?害,您可别夸我,怪不好意思的,跟您比起来确实是好看了点。”这人很不害臊地抬了抬自己,却还要装作一副很谦虚的模样,“要我说,您这长相也不差,跟街上那玩碰瓷儿的漂亮大爷是长得一模一样。看这极其容易弄脏的白衣服,看这倒车自如的灵活粗腿儿,再看这口吐芬芳巧舌如簧的香肠嘴儿,您可太合适碰瓷这一行了。”
边上爆发出一阵十分隐忍的笑声。
大妈气得脸都红了,却是硬被怼得说不出一个字,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口吐芬芳巧舌如簧。
恰到好处地留白3秒,那人懒懒地再上前一步:“大婶儿,感谢您一大早过来给咱们学生表演这一出,笑果不错,就当是给吃不上早饭的大伙儿的一点精神损失费了,就是这T大的校门,烦请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他顿了顿,声线忽地压低:“真当以为这世界是按闹分配的么?您头顶的监控可什么都记下来了。”
“你……”大妈气红的脸顿时白了,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又瞪了瞪安静如初的牧祯,夹着几袋子包子饼子,落荒而逃。
“小心地滑呀。”
某人装模作样地在后面挥挥手,噙着懒散的笑意回身,正好对上牧祯若有所思的眸子,笑意便绚烂了一分:“早啊,木头精。”
牧祯看着他,嘴角动了一下。
爬山回来后已经快过去一周了,因为忙着一个大作业,她最近都没怎么出门。
没想到一出门,很巧地又遇上他。
“你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话不经意地就出了口。
许时年回得比她还不经意:“神出鬼没比较帅啊。”
“……”牧祯阖了下眸子,实诚地点头,“好像确实是。”
手上的餐盘拿的有点累,她就近找了张餐桌坐下,把餐盘放在桌子上。
许时年很自然地坐到了她对面:“刚才那大妈无理取闹,你怎么不说话?”
“说不过啊。”老实孩子拿起一个鸡蛋,递给他,“吃吗?”
许时年看了眼她朴素的早餐,不客气地接了:“说不过就认栽了?”
牧祯剥剩下的鸡蛋:“她发她的脾气,废她的口水,我也没什么损失。”
许时年学着她的样子剥鸡蛋:“那如果她真要你赔偿呢?”
“我头顶有个摄像头正好开着,里面应该记下了她撞到我的全过程,”虽然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她还是很配合地点了点自己的头顶,“所以赔偿是不可能的。”
许时年笑了一声,把剥完的鸡蛋放回她的餐盘里,然后起身走了。
牧祯不明所以,却也没多想,继续低头喝她的粥。
周边人声变换,身影往来,赶早课的人越来越多,牧祯碗里的粥也渐渐见了底。
她放下勺子,却见眼前光影又是一晃,一双骨指修长的手划过视野,她跟前多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
“饭后甜点。”
悠然的声音划过耳畔,牧祯怔一下,豁然抬头,却只望见那惹眼的身影汇入人海,消失在了食堂的出口。
“找不到因的话,要不要试着来了解我?”
脑海中莫名地闪过山上时他说过的话,她看着手中还有些热气的甜甜圈,轻轻地眨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