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
牧祯脚下一颤，踩断了一根短树枝。
明明踩到的是树枝，却如同踩到了炸弹一般，火花和烟云轰然炸开，把那些乱七八糟、理也理不清的思绪统统炸成了碎片。
心跳的有点快，脑袋里也混混沌沌的，只有一个来自本能的声音，从心底深处一声又一声地告诉她，不对，不要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
她是来找人拎清楚关系的，不是来越扯越复杂，“剪不断理还乱”的，她不该是那只被毛线球绕死的猫。
“你别在这儿乱搭逻辑，”好一会儿，她松开了拳头，剑眉微微凝起，“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许时年眨眨眼，目光里携着无辜：“你都想摆脱我了，还跟我没关系？”
“嗯，准确地说我想摆脱不是你，是现在这种心静不下来的状态。”她依旧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顺着潜意识里的感觉道，“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对我来说这种状态更舒服。”
没错，就是所有事情都与自己无关，那种轻飘飘的、置身事外的、仿若待在云端遥看的感觉。
她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无事可劳心，虽然偶尔也寂寞，但是贵在舒坦。
可许时年，这个自带着春意和阳光的人，却偏偏要把她从云端上拉下来，擅自打乱她千篇一律的日常，还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硬塞给她，让她在梦境朦胧之中看到了很久远之前的自己，那个表面上坚强，实则破碎不堪的自己。
所以她想摆脱，想逃避。
这是真正的原因。
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直到有风吹过草地，被吹起的落叶和青草细细摩擦，发出些微的轻响。
许时年看着眼前微垂着脑袋，看上去毫无生气的姑娘，缓缓上前了一步。
“你知道七巧考试通为什么取名叫七巧吗？”
“嗯？”
没想他突然说这个，牧祯呆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
对面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跟前，素来盛着闲散笑意的眼底此刻很干净，隐隐约约地倒影着她的影子。
“因为七巧板？”她下意识地答道。
他微微颔首：“那你玩过七巧板吗？”
不知道为何就扯起了七巧板，她摇摇头，倒是真没玩过。
许时年却似跟七巧板杠上了：“你猜猜看，一块七巧板能拼出多少种图案。”
五个三边形加两个四边形能拼出多少种图案？只用数学公式好像并不能简单得到答案。
“100多种？”牧祯试着猜了猜，“也许能有500种。”
许时年弯了一下嘴角：“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年暑假每天都在拼七巧板。每拼出一个图案，我就用相机照下来，一共拍了1693张照片。这还是我妈打扫卫生把其中一块板搞丢了，导致拼图进行不下去才终止的结果。”
空中有花瓣被风吹落，粘到了牧祯的头发上，他看了一眼，顺手拿下来。
“不动手，只靠想象，你能想出来这1693张照片长什么样子吗？”
“嗯？”
恍惚听懂了他想说什么，牧祯眸光闪了一下，就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后掌心一凉，多了那片随风飘落的花瓣。
“你要不要给自己一次机会，跟我一起往前走试试？”
他道，眼里映着白云悠悠的苍穹：“你我未必会回到曾经各自走过的路口，相反，可能会看到前所未见的风景。”
*
牧祯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学进去，难得早早地回了寝室。
还没开门，就听到屋子里两个女生说说笑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不行，太搞笑了，这确定不是PS里复制粘贴的吗？”
“不是，我问了，每张都是单独拍的。”
“哎哟我笑得肚子都痛了，怎么会有那么搞笑的人。我说你啊，这人从小到大所有照片都一个表情，一看就很无聊啊，你还喜欢他什么啊。”
“就是这种地方啊，连拍照都很无聊的人如果能对你摆出很感兴趣的表情，不觉得很反差吗？”
“我看你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吧，’我很讨厌这个世界只喜欢你’那种套路现实里会有吗？相信我，这种对什么都一板一眼的人，对女朋友也只会一板一眼的，根本浪漫不起来。”
“那你是没见过他当时那个表情……”
两个人似乎在讨论于瑞峰，牧祯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直到她俩说尽兴了，才掏出钥匙打开门。
左仪和金天见她回来，都笑着跟她打招呼，然后讨论起了娱乐圈刚上热搜的八卦。
两人的心情看上去都很好，要是在平时，牧祯肯定会被这种氛围感染，即使听不太懂也会陪她们聊两句。
但今天……
总觉得开怀不起来。
她走到座位上，机械地打开电脑，想起来今日的活动统计还没做，着手开始整理截图。
二十分钟后，她停下敲键盘的手指，把文件夹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翻了两遍。
没有遗漏。
以往要花一个多小时干的活儿，今晚才二十分钟就做完了，却不是因为她加快了自己的工作速度。
她想了想，打开手机上和许时年的对话框，在上面码道：今天的任务有三分之二的人没发截图。
过了一会儿，那头才发来回复。
XSN：正常，这些人都退出了。
牧祯：嗯？为什么？
XSN：因为照片往往比真人好看啊。
“……”
牧祯看着他最新发来的那行信息，眉心一跳。
是啊，照片往往比真人好看，所以如果连照片上的颜值都不能接受的话，又怎么可能再把活动继续下去呢？
心中多了一丝惆怅，她快速地扫了一眼名单，确定傅温那组还在继续，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回到手机继续码道：可惜了，也有人真人比照片好看的。
这回，那边回得很快：我猜你的照片一定没有本人好看，不介意的话给我看看？
牧祯一顿，很是狐疑地盯着他的名字看了一会儿。
这人的记忆真是堪比金鱼，这么快就重回吊儿郎当了，下午那一小会会儿的正经难不成是假象？
牧祯：我没拍过照片。
XSN：猜到了，毕竟你是刚从上古世纪穿越过来的木头精嘛。
XSN：不过我的照片可多了，从小到大都有，就在给你的那个U盘里，你可以随便看。
牧祯想都没想就回道：谢谢，不用了。
可话是这么说，刚放下手机，她的目光就不自觉地瞟向了躺在桌上的U盘。
脑海中跟着浮现出那晚夜色里，男生抱着橙橙逗它玩的模样。
她犹豫一瞬，心痒痒地想，就看一眼，稍微满足一下好奇心，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
纠结了一小会儿，牧祯最终还是拿起U盘，找到了许时年所指的那个路径。
心忽然碰碰跳得很厉害，她不自在地按了按心口，摈弃掉那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快速地点开了文件夹。
这人真的有点夸张，连自己的照片都整理得清清楚楚，以年龄为文件名，从小到大每年的照片基本都有罗列。
她的鼠标轻轻地往下滚，小时候的照片虽然也想点开来瞧瞧，但最想看的，还是他高中时代，最少年风华的模样。
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
十八岁。
牧祯指尖一顿，再重新往上翻了一行，聒噪的心跳突然就安静了。
没有十六和十七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