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林欣坐在椅子上,回忆着以前的过往,希望能从点滴的片段中找到一点提示,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她也想了一夜,每一种假想刚起,一会儿又被推翻,从南到北漂泊的路上,她记忆深刻的只有饥饿。
十四岁那年,在乡里教书的爸爸放学途中,为了救两个落水的孩子,因为体力不支,最后自己没再爬上来,丢下了妈妈和正读初一的林欣。
快乐的三口之家变成了见面便相拥而泣的母女,生活还要继续,从此以后,妈妈每天出去的更早,回来的更晚,看着每天几乎是拖着个身子回来的妈妈,林欣吵着闹着不肯去上学,从未动过手的妈妈,竟然拿起扫把朝她后面一把打下去,打完后两个人又抱着痛哭,以前妈妈的眼里只有疼爱,爸爸在的时候,虽说生活不是很富裕,但她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可是现在每天只看到她一身的疲惫和苍白的脸色,妈妈太累了。
有一次,一向成绩很好的林欣,拿了一张不及格的试卷回家,很晚妈妈才回来,她把试卷放在剩好饭的碗旁边。
妈妈坐下吃饭,看了看试卷,轻轻地说:“这次没考好,下次再考。”
看着妈妈一点也不惊讶,依然是淡淡的口气,林欣站起来,冲着妈妈哭叫着:“我不要上学,你再逼我,我就去死。”说完她就朝外面跑去。
妈妈还是不紧不慢地吃完自己的饭,等了半天,看林欣还没回来,又拖着沉重的身子在村子里转着,叫着林欣的名字,叫一声咳一声。
坐在村口河塘边的林欣,每听一声妈妈的叫声,心里就揪一下疼,这次她是铁了心不会再屈服了,狠下心来,不回应。直到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近,林欣怕妈妈看不到自己,便站了起来。
已经叫哑了嗓子的妈妈一看林欣,冲了过来,拉着林欣的手,疯了一样往河边走去。
“要死是吗?我们一起去,一起去找你爸,我也不想活了,走,跳下去。”妈妈哭叫着往前推着林欣。
从来没见过妈妈这个样子,林欣吓哭了,她跪在妈妈身边,用力抱着妈妈的腿哭叫着:“我不要妈妈死,妈,我错了,我错了,妈,你别这样。”
“你不是要死吗?”妈妈推开林欣,无力地耷拉着两只手,头朝着灰暗的天空叹了口气。
“妈,我错了,我不惹你生气了。”
“你爸就希望你多读书,他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有多学文化才能有更好的出路。”妈妈拉起林欣,几滴眼泪无声地滴在女儿的胳膊上。
从此以后,林欣再也不敢提不读书的事,成绩也一直保持在班里的前面几名,一有时间她就帮着妈妈一起干些农活,而妈妈也似乎是默许了住校的林欣周末提前一天回家干农活。
两母女相依为伴的日子过了两年,恶梦又一次降临,有一天,林欣在学校上课,村里的一位大叔慌慌张张地跑来找她。
“林欣,你赶快跟我去医院。”
“怎么了?叔”
“边走边说。”大叔拉了林欣便跑。
大叔告诉她,妈妈在堤田干活,不小心从陡坡那边滑落下去,掉进十几米高的山下。
“妈”林欣一路哭叫着,跟前大叔往医院跑。
“我妈在哪?我妈在哪?”进了医院,林欣自言自语地叫着,大叔拉着她的手进了一间房间,妈妈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上满是划痕,身旁站了几个村里的叔伯,见她过来,赶紧让开来。
“我妈怎么样了?她睡着了吗?”
大家都低下了头,不做声。
“妈,妈”林欣跪在地上,轻轻地摸着妈妈的脸哭着说,“妈,你千万不要有什么事,不要吓我,妈,妈。”
也许是妈妈听到了声音,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林欣。
“欣儿,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费了很大的劲才说了几个字,她又努力地张了张嘴,“不能陪你长大了,但是你一定要替爸爸妈妈活下去。”
说完妈妈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样,又把眼睛闭上了。
“妈,妈,我不要,我要你看着我。”林欣奋力推着妈妈的胳膊,“妈,你别睡,别睡。”
……
后来,林欣才知道,送到医院时,医生说妈妈从上面掉下时,腹部受到撞击,导致内出血,但她还坚挺地留着游丝一般的那口气,等着林欣过来,能说完那几句话,已经是极限了。
把思绪拉回来,此时的林欣泣不成声,喉咙已经发梗,她轻轻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站起来舒了一口气,狠狠地甩了甩头,尽量快点让自己从这沉痛的情绪中转换过来。
她走到门边,拉开门往外面走了几步,此时的天空,太阳被灰蒙蒙的云层遮掩着,看不到一丝灿烂,一阵冷风吹过,林欣忍不住一哆嗦,赶紧搓了搓双手,操场上还有保卫科的人在训练,过不了几天,大家又要忙碌起来了。
林欣收回目光,这才发现不远处隔壁门口也站了一个人。
“徐连长。”林欣鞠了个礼。
隔壁就是二队的连长徐超刚换过去的办公室兼会议室,其实刚才他早就站在自己门口,只是沉浸在回忆里的林欣,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两眼通红,脸上挂着难以看透的忧伤,他看得有些失神,直到这个声音响起。
“在看什么呢?”徐连长点了点头,用一种询视的目光看着她。
“也没看什么。”林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头问,“连长,你们明天去农场能带上我吗?我想去看看。”
“可以呀,明天我让人叫上你。”
“嗯,谢谢徐连长,”林欣高兴地告别了徐超,便朝外面走去。
最右边那栋三层楼,一楼除了保卫科的几间办公室,还有医务室,最里面那边是活动中心,里面有些简单的娱乐设施,比如乒乓球台,拳击沙袋,格斗地毯类的,除此之外还有些书柜,有椅子,有空时可在这里看看书,三楼是大型会议室,二楼则是党务室和档案室,还有几间办公室,李书记和严场长的办公室就在这,刚刚严场长和李书记正在谈论这个外联的事,两人还特意把许连长叫过来了解一下林欣的情况。
“你办事倒是利索啊,老严。”李书记笑着指了指严场长说。
“呵呵,这不是没办法吗,讨论了半个月,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干着急。”严场长摊了摊手说,“不过,我也觉得这丫头说得有些道理,我们毕竟都是在农场,对外面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盲目生产,最后也浪费不少。”
“是啊,上面的领导还希望我们的农场每年能多创收,多给兵工厂提供点经费呢,听说最近又在搞一个项目,可是,国家拔的钱终归有限,搞研究要资金啊。”李书记叹了口气说,“我们每年的收益有一半以上都划过去了。”
严场长若有所思,用手指轻轻地弹着桌面,突然转向许连长问:“小许,你对林欣应该了解多一点,你说说这个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