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气候的堂嫂,不光对有头有脸人的事情热心,对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的穷人也帮忙,堂嫂以她的特殊身份,巧妙地利用愚蠢的日本警官朱雄,的确为乡邻做了些好事。她这样做,一方面有可怜穷人的成分,因为她本身就是穷人,但更重要的,是堂嫂爱逞能,爱出风头,借给大伙办事,显摆自己的能耐。在这些方面,生在20世纪的堂嫂,跟几百年前那个钟鸣鼎食之家的王熙凤极为相似,爱揽事,爱管事,有能力,有手段。
夏季里的一天,堂嫂穿戴一新,跟正在喂鸡的三大娘打招呼:妈,我去趟衙门。
又是什么事?三大娘小心地盯着这个能够媳妇问。
昨个二秃他爹不是死了吗,没地方埋,我去衙门看看。
埋乱葬岗子里算了,找衙门干什么?三大娘不解。
巧了,就是衙门不让往乱葬岗子里埋。
那为什么?三大娘也是个爱打听事的人。
堂嫂说出原因:乱葬岗子不是离衙门近吗?朱雄怕大热天的死人有味。
啧啧,这日本人也真是霸道,死人埋土里能有多大味。毕竟都是穷人,三大娘也挺同情那个死了爹却找不到入土地方的二秃。
堂嫂说:所以我这就去找朱雄论理。
三大娘这时担心了:吉发家,你不怕把朱雄得罪了?为个穷得叮当响的二秃子去太岁头上动土,不值。
堂嫂却很正义:妈,穷人就不是人了吗?咱不是才从穷人堆里出来的吗?再说二秃子求着咱了,咱能办就尽力办,乡里乡亲的,给他们办了事,也显咱们心眼好,有能耐,是不是?
三大娘说:是倒是,我是怕你把朱雄得罪了,今后没有咱的好果子吃,你知道朱雄大家背地里都叫他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因为他霸道,都叫他老猪熊。堂嫂说着欲走。
三大娘又阻拦:所以我才担心啊,你还是想想这事该不该办,别看朱雄对你不错,可这事是他不同意,你和他论理,把他惹火了怎办?
堂嫂坚持要去:不怕,他是人,不是熊,我不信他就那么不讲理。
三大娘见堂嫂去意坚决,只好提醒说:那你说话可得小心点,见眼色行事。
堂嫂走了,吉发拄着拐出来问:娘,她又上衙门了?
三大娘“嗯”了一声,也不理吉发,进了屋。
吉发一瘸一拐跟进屋说:娘,这个媳妇我不要了,叫她另找一家吧。
三大娘瞪了吉发一眼说:傻小子,可不能说这种话,咱家今后还得靠你媳妇撑门户呢。
吉发说:娘,像这样下去我还算男人吗?
只要站着尿尿你就是男人,不管你媳妇有多能,她也还是你媳妇。三大娘不耐烦了。
这样的媳妇我宁愿不要,我不想让千人万人指着我脊梁骨骂我是鳖头。吉发拧着脖子说。
三大娘上炕从炕柜里掏出针线笸箩准备补袜子,见吉发立在炕前,说:吉发没事回你屋去,别拿这些事情烦我行不行?别人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去,管他鳖头驴头,还伤了你什么了?人都是穷死病死的没有被骂死的。咱家要没有这个媳妇,你那条腿不是白断了,有理你上哪说去?
三大娘转头见哑巴进来,就把脾气撒到哑巴身上:你进来干什么,还不喂猪去!
哑巴没有反应。
三大娘大声呵斥:我说你快去喂猪,猪都叫唤了。
吉发看不过,说:娘,俺四婶听不见,你训斥她有什么用,你能不能对四婶好一点。
三大娘说:对她好她也不知是好,真是有钱不置哑巴物。
吉发向哑巴打喂猪的手势,哑巴走了。
三大娘放缓口气:看见了吧,你哑巴婶子安分,可你愿意要这样的媳妇吗?孩子,不要觉得摊上个抛头露面的媳妇脸上不光彩,这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个人尖子让你掐着了,你该牛气才对。咱家要是没这个媳妇,凭你和你爹两个熊货,咱硬等着受气吧。再说,不管你媳妇外边相好的有多少,不管那些相好的多么有头有脸,回来她还得躺在你身边,一根汗毛也不少,你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