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月天，开学伊始。南洲大学的樱花广场极为热闹，刚入学的新生们一个个都怀揣着对各种社团的好奇心，穿梭在各个摆点。
“你好，请问是许梦诗同学吗？这是……”一个高个子男生轻轻地拍了拍前头女生的肩膀，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浅蓝色的信封。
姜芽正纠结着待会儿要不要多买几杯奶茶带给新室友，冷不丁地被人拍了下肩膀，整个人犹如受惊的鸟，打了个哆嗦。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吓到她，话语戛然而止。待姜芽转过身，第一眼便看到递到眼前的浅蓝色信封。
“嗝，你是不是，嗝，认错人了？”姜芽接过信封，看了一眼上面的署名，抬头看向对方，一脸认真。
“糟了，又打嗝了。”她惊呼一声，急忙转过身去。一只手虚掩着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再憋住，一会儿又再呼出。
“鹅鹅鹅！”高个子男生绕到她面前，激动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忽然背什么唐诗？这个人真的是莫名其妙！姜芽一脸蒙地再次看向对方，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天大地大，她怎么都没料到再次和余斯燃见面竟会是这样一个情景。他给喜欢的人送情书，然后错认成她？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究竟有多小！
她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想要跑。可是，下一秒，她的手腕却被余斯燃拉住。她定了定心神，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抬头问道：“同学，你是不是又认错人了？”
余斯燃紧紧盯着她，手不曾松开半分，朝她笑了笑，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问她：“同学，你会背《咏鹅》吗？”
姜芽心里一个“咯噔”，想起之前的事情，她都想朝余斯燃翻个白眼，可最后还是保持标准的“八颗齿微笑”回答：“同学，唐诗三百首，《咏鹅》是必背的一首，你随便拉个同学，都会背的呀。”
“哦？是吗？我正巧忘了，刚刚瞧同学读得甚好，不如教教我？”
姜芽表面笑嘻嘻，内心已经把余斯燃从头到尾吐槽了个遍：“同学，你先把手松开，我教你背。”
等到余斯燃的手一松，她脚底跟抹了油似的，不出几分钟，便逃离了樱花广场这个是非之地。
“余斯燃，你太不够意思了，帮我送错情书也就算了，竟然自己先勾搭上妹子了，还说说笑笑！把我孤家寡人一个丢在那儿，你这是见色忘友。”
尚嵘从一边的草地里走过来，啰啰唆唆地吐槽了他一通。
余斯燃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指的方向，送错了难不成怪我？还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说说笑笑了。”
“我哪知道骷髅头的卫衣是他们社团的社服，而且女孩子又大多都爱穿黑色牛仔裤。”说到这里，尚嵘忽然话音一转，满脸促狭，“人家小姑娘都害羞地跑开了，你还敢说没撩人家？”
“我劝你还是把眼镜戴上。”
“你是在骂我眼瞎？”
“我可没说。”
另一边，姜芽一口气从樱花广场跑回了寝室楼，此时的她正扶着门直喘气。上一次这么拼命跑步还是初中的800米考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后面有人拿着刀找她讨债。
“豆豆，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借高利贷了？”大米停下正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操作的手，给她倒了一杯水，笑着冲她开玩笑。
大米本名艾米，光听名字可能会觉得是个软妹子，可现实恰恰相反，她顶着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行事也颇像男生。开学刚见面那会儿，她还特别担心自己会被叫“小米”，毕竟这名字实在太软妹，完全和她的形象不符，不过好在大家都从她那一身朋克打扮看出了酷劲儿。
“我觉得比高利贷还可怕。”姜芽缩了缩脖子，事实上她还有点生气，可是又不敢刚见面就直接拽着人家领子问他当初为什么要骗自己。
没错，刚刚她一眼就认出他来了，那个大骗子！
“啊？”大米疑惑地看向姜芽，刚想问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大米拿起手机一看，猛地一拍脑门，迅速地关掉电脑，“我突然想起来，加减和饱饱还在超市等我们！”
姜芽被她的一声尖叫惊得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溅得老高，她急忙往后一闪，然后下意识地打了个嗝。
“去超市干什么？”
“大采购，饱饱听说军训的时候在鞋底垫块姨妈巾，脚就不会那么疼，所以她打算买一箱回来。”
饱饱本名乔暖暖，吃货一枚，入学行李一大半都是家乡特产，一进门连东西都懒得收拾，第一件事情便是边吃东西边发特产。而且，开学还没几天，她就已经把超市当成自己家了。
“哈哈哈，我也看到了这个！不过真的有用吗？”姜芽之前在网上胡乱搜了一通大学入学需要准备带些什么东西，以至于桌上现在摆满了一堆小物件。
20分钟后，大润发超市，姜芽站在一排货架前对着身边的饱饱使劲儿挤眉弄眼。因为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男生，正对着一排“七度空间”愁眉不展。
“哎，饱饱，你看后面那个男生。他站这儿好一会儿了，该不会是变态吧……”姜芽压低声音，和饱饱咬耳朵。
饱饱放下手上的苏菲，掏出手机在聊天界面打字：“他估计也是买来垫鞋子的，据说很多男生都打算这样干。”
姜芽接过手机，删掉那行字：“那站这儿也太久了吧。”
“也许在纠结哪个更厚？要不要去帮个忙？”
“我不去。”
她刚把手机递还给饱饱，货架外的走廊上又走过来一个男生，应该是后面这个男生的同伴。
“和尚，你能不能快点挑！”
姜芽闻言，转身看过去，面色忽变。据说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相遇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可是现在开学也就三四天，她就已经碰见了余斯燃两次，而且情景都不大对劲。
她条件反射般往最边上躲，还试图用货架上的东西挡住自己。
余斯燃似乎有所察觉，视线向她的方向投来。姜芽一慌，连忙告诉饱饱自己先去楼下等，然后伸出一只手挡住脸，快步往外走，结果却直接撞上了某人的胸膛。
“豆芽菜？”
姜芽一听，手一抖，手上的苏菲直接掉在了他的怀里，她来不及多想，立马转身，脚下跟生了风似的，一溜烟儿就到了电梯口。
谁是鹅鹅鹅？谁是豆芽菜？过了一个暑假，他把自己取的外号倒是记得很清楚。
等到饱饱她们采购完“鞋垫”来碰面的时候，姜芽还一脸纠结地站在一堆面包前，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包装袋。
饱饱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同她讲：“刚刚你撞到的那个男生向我要你的电话了，我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
姜芽听着开心了，正想夸一句“干得漂亮”，然后，饱饱的一个“但是”像一盆凉水紧接着泼了过来。
“但是，大米报了你的微信！”
姜芽打开微信，看着通讯录处那个鲜红的“1”，一头乱麻。
2.
“你说太阳是不是忘了交接工作，总是出来干什么呢！”加减撑着脑袋一脸忧愁地看着高高悬挂的太阳。
姜芽摘下帽子，抚平半湿了的刘海，嘴里哼着“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长大以后能播种太阳，播种一个一个就够了”。
“豆豆，你可别唱了！要不然军训完了，我们就成非洲人了。”
姜芽重新戴上帽子，接着吐槽道：“人家OPPO手机是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我们方阵是，训练两小时，休息五分钟。”
大米附议：“概括得非常全面。”
她压了压帽檐，忽然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儿，笑着告诉她们：“你们有没有听隔壁教官讲话，太好玩了。”
加减一听更激动了，张牙舞爪：“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是说那个教官说愚蠢的时候！哈哈哈，我站军姿的时候为了憋住笑声都快累死了！”
姜芽得到共鸣，兴致一下子上来了，立刻坐直，学着那个教官的样子呵斥了一句：“愚蠢！”
这个时候正好碰上隔壁方阵休息，几个女生从她身后经过，听到这如出一辙的声音，忍不住加入了她们的阵营。
“同学，你也学得太像了吧！刚刚走过来，我还以为是教官坐这儿呢。”一个女生忍不住夸赞道。
“你们教官的口音说普通话太可爱了，不像我们教官，严厉得很，我都恨不得成个木头人。”
“我们问了教官是哪里人，你们猜是哪里的？”
“四川？”
“广西？”
……
“哈哈……我们教官说自己是4种口音结合版，四川、陕西、河南，还有一个什么来着，重庆。”
姜芽被央求着又表演了几次，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他人学着怎么都不太像，她仿佛抓住了精髓，一说一个准，一下子在两个方阵中名声大噪。
“哔——哔——哔——集合！”
五分钟就没了？大伙儿一阵哀怨，可还是立即动了起来，他们可不想到时候在脚上放上一杯水。
“我们先来玩个游戏。”教官踱着步子在他们面前转了转，“我说向左向右看，你们要立刻按照我说的方向来，错了就站到一边。”
这明显就是变着法子训练嘛。姜芽一脸了然，又有点头疼，她素来没什么方向感。
“向左看！”
发令来得猝不及防，姜芽唰地急忙往左转。果不其然，已经有人情急之下就转错了方向。
来了几次向左向右转后，大伙不约而同都找着了规律。就在大家信誓旦旦地确定下一回一定是“向右转”时，教官的“向右向左转”瞬间让一大片存活下来的人在太阳底下凌乱。
“哈哈哈哈……”隔壁方阵的人还是休息时间，看着他们这边被教官捉弄，笑得倒了一片。
她的方向感竟然能支撑这么久？姜芽一脸震惊地看着身边零零散散的三四个人，后面同样未淘汰的大米笑着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就在她收回视线准备随时听候口令时，却一眼捕捉到了旁边人群里的余斯燃。此时的他正被一个男生搭着肩膀说些什么，原本表情淡漠，却在察觉到她的视线后回了一个笑脸。姜芽一头黑线，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秒变脸？
余斯燃正想着要不要再打个招呼，就看到姜芽毫不留情地又转了回去。他是什么时候招惹到她了吗？怎么她只要一看到自己，就如同老鼠见到猫，瞬间没了影。
姜芽一回过头，就被教官的一声“向后转”拉回了神。往后转？岂不是又要看到他。想到这里，姜芽牙一咬，直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纹丝不动。
如愿地退出了游戏，她忽地记起了什么，担忧地看向了余斯燃的方向。只见那边的人群散去，原来是训练时间到了，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两个方阵不过就隔了两棵树，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游戏结束，最后获胜的人被允许休息一个小时，在大伙的一片羡慕声里坐在了树下的长凳上。然后苦命的他们，又要开始站军姿了。
正步定点，姜芽眼看着教官往后巡逻去了，偷偷左脚沾地偷懒。忽然，左边伸过来一只脚，踢了踢她的左脚。
她扭头看向皮鞋的主人，脸色一变，立刻乖乖左脚向正前方踢出，脚掌与地面平行。
完了，被总教官抓住小辫子了，姜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会被拉出去当作反面教材吧，想到这里，她更紧张了，忍不住打了个嗝。
身边没有一点声响，她偷偷用余光瞄了瞄。总教官忽然长手一伸，把她的帽檐往上拉了拉，语气严厉：“看哪儿呢！看前面。”
姜芽心里一“咯噔”，又打了一个嗝，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一棵歪脖子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耳边传来一声低笑，她忍不住看过去，只见总教官掩耳盗铃地咳了两声。
正巧，隔壁方阵正传来教官训斥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只见余斯燃正被教官骂着：“我说‘一二一二’地报数，你报个三什么意思？”
她一下没忍住，扑哧一笑。
一笑完她就后悔了，旁边还站着总教官呢，人家笑可以，她哪儿来的胆子敢在他旁边笑。她尴尬地看向总教官，正想解释，没想到一开口，又是一个嗝。
也许是真的很滑稽，总教官这次当着她的面笑了，她立即抓住机会，站得有模有样。
“个子不大，胆子倒是挺大的嘛。”总教官也没为难她，用脚把她的左脚往上抬了点，恢复了严厉的语气，“把背给我挺直喽。”
看着总教官走开了，姜芽正纠结着要不要趁机再偷个懒，顺便瞧一眼隔壁被骂的某人，教官又踱步到了跟前。
隔壁方阵，余斯燃站得极为标准，抬起的左脚上被放了一部手机。
他抓着机会就会偷偷往旁边方阵看，正巧目睹了她和总教官的互动，小小的一只，因为心虚做起的小动作像极了仓鼠。
本轮着他报“一”了，因为看得出神，下意识便跟着报了“三”。
“姜芽。”他轻轻地念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叫过她的名字呢。
看到她见自己受罚时幸灾乐祸的样子，余斯燃嘴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哟呵，受罚了怎么看起来还挺开心的，给我到前面来好好做示范！”
教官一声哟呵，众人纷纷偷笑。
余斯燃一脸镇定，微微弯腰，两根手指夹起手机，递给教官，走到了最前头。然后，他转身，认真地问：“教官，要不，我帮你喊正步的口令？”
“不要。”教官骄慢地一摇头，“针（正）步走！”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嬉笑。
3.
每日训练结束，新生都是一窝蜂地往食堂冲，以至于学姐学长都开始在贴吧发帖求放过。而中午的休息时间更是争分夺秒地把握，生怕浪费了一秒，恨不得和床融为一体。
趁着午休时间，姜芽抱着她的社团服去了社团，她打算把衣服换大一个码子，毕竟卫衣宽松点穿着跳舞更有范儿。
学姐忙着整理新生资料抽不出空来，便让她自己去角落拿。姜芽无奈一笑，学姐还真是不拿她当外人。入校前，她便在贴吧认识了这个学姐，两个人因为曳舞兴趣相投，相谈甚欢。后来社团开始招新，她直接跳了一段便加入了曳舞社。
看着角落里乱成一团糟的东西，她实在忍不住开始收拾起来。正找到自己要换的M码，她把它抽出来放到一边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有人要申请入社。
“学姐，你也知道，只要斯燃入社了，指不定能吸引一大批女孩子加入。”有男生的声音说道。
姜芽听到名字，再仔细一看，说话的人身边站着的果然是余斯燃。
哎？他会跳曳舞？她怎么没听说过？
“我们曳舞社可不开后门。虽说学弟在新生里颇受欢迎，但要进曳舞社还是得跳一段，面试通过了才行。”学姐作为女汉子完全不受美色诱惑，铁面无私。
余斯燃向前迈了一小步，说：“学姐，打个商量？关上门，我跳，你面试。”
学姐一脸疑惑，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你也出去。”余斯燃扭头，指着门对尚嵘道。
尚嵘一脸震惊：“我？”
“对，就是你。”
尚嵘一脸怨恨地瞪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出去了，顺便还很乖巧地关上了门。但是姜芽发现他颇有心机地留了一条缝，顿时了然于心。她灵光一闪，偷偷溜到了桌子后面。以他们那个方向，只要不仔细看，完全注意不到这边有人。
“开始？”学姐见尚嵘出去了，开口问道。
余斯燃自信地点点头。
姜芽悄悄地探出脑袋，看着余斯燃一副自信的样子，真想问一句哪儿来的自信。她记得，某人暑假可是表现得很瞧不起曳舞，觉得曳舞只要两只脚乱蹦跶就行了。现在这情况……难不成开学前专门去学了？
想着想着，她默默掏出了手机，打开了视频拍摄。她倒要看看他能跳成什么样。
熟悉的背景音乐《Seve》响起，姜芽的视线紧盯着手机屏幕，没想却差点惊掉下巴。
她揉揉眼睛，探头看向余斯燃，果真见他是双脚前后左右来回地蹦跶，嗯，真的不是手机有问题……
越看越奇怪，越看越搞笑。姜芽正在纳闷学姐怎么还不喊停，一眼瞧过去，只见学姐憋笑憋得正辛苦。
再去看余斯燃，左脚往右一踢，右脚往左一踢，两只脚仿佛要打起架来，姜芽一下子没控制住笑出声来。
“好！停！”学姐终于喊停了，关掉了音乐，“呀，豆豆，我都忘了你还在这儿。”
“咳咳……”姜芽立即收起手机，顺手抓起桌上的卫衣乱折一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咦，这是有人来面试？我光顾着收拾东西都没发现呢。”
学姐立刻听懂了，打配合回答：“哈哈，和你一届的同学哦，帅哥一枚。”
余斯燃看着眼神四处闪躲、明显憋着笑意的姜芽，表情复杂，难道自己跳的真的很烂？
“学弟，我觉得……你不太适合跳……”
身后传来门外尚嵘断断续续的笑声，余斯燃脸一黑，不等学姐委婉拒绝，转头猛地拉开门。尚嵘踉踉跄跄地差点倒进来，余斯燃不等他回过神，一把抓住他领子，直接把他拽走了。
完了！真生气了！尚嵘顿时一脸生无可恋。
不出一分钟，尚嵘急匆匆跑进来，严肃交代：“姐妹，记得保密，我们老大要面子的！”
“哈哈哈。”学姐见人走了，终于放心笑出声来，“豆豆，这学弟怪可爱的，不像那些学妹说的那么高冷啊。”
姜芽抱着自己的卫衣，一脸认真地问：“他很有名吗？”
“你不知道他吗？”学姐一脸难以置信，“听说他很受欢迎的。”
“不知道。”
姜芽心里一边暗自说着“才怪”，一边把刚刚拍下来的视频偷偷保存好。
离最后正式演练时间越来越近，教官对她们的训练也变得越发严格。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就算有怨气也不敢发。
休息时间大家也都变得沉默寡言，似乎怕说多了话浪费能量。姜芽揉了揉大腿，看向还在训练的隔壁方阵。
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队伍后排的余斯燃，此刻的他正鬼鬼祟祟地把左脚向前面的男生伸过去，然后停在了那个男生的脚后跟上方。
就在她一脸疑惑地睁大眼睛想要看个究竟的时候，余斯燃的左脚快狠准地踩住了前面男生的鞋子后跟，而这个动作又刚好碰上他们要走正步。解放鞋悬空打了个转飞了出去，随之飞出去的还有一块白色的“鞋垫”。
被捉弄的男生猝不及防地穿着袜子踢出了左脚，而余斯燃则是一副“不是我干的，这事和我没关系”的无辜表情，还故作惊讶地拍了拍人家的肩膀问：“兄弟，你怎么回事呢？”
被捉弄的尚嵘牙根咬紧，单腿捡起“鞋垫”朝余斯燃扔去，却被他轻轻一下拂开。
“余斯燃！你竟然这么记仇！”
尚嵘也顾不得去捡鞋子，单腿跳过去想要讨回便宜，不曾想拳头刚伸出去，就被余斯燃一把握住。更气人的是，明明是要打一架的节奏，愣是被他的这个举动变成了两个人在友好握手。旁边的人见此景，更是一阵惊呼。
看到这里，姜芽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太欠扁了！”说着扭了扭手关节，骨头嘎吱作响。
大米闻言，扭过头看她：“豆豆，你这是要去揍谁？”
姜芽摇摇头，收回视线：“大米，你知道余斯燃吗？”
“他啊，好像在新生里挺有名的。开学没几天，向他表白的女生就有好几个了。不过，据说挺高冷的。”
姜芽一脸震惊，没想到连大米这么不爱八卦的人都知道他了。
她犹豫着开口问：“那他是有女朋友了？”
大米拍了拍手上的灰，回答干脆：“没有。”
姜芽闻言，心里不知为何不禁有些小雀跃。
4.
人在世上飘，哪能不作妖。安稳训练了几天，总算是有人熬不住了。
方阵里有个性格跟大姐大似的女同学，她指点江山一般地提议几个女生一起装晕，然后向教官申请下午休息。大概是最近的天的确太闷，她这个建议一出，便立刻得到了众人响应。姜芽看着大伙儿达成一致，也不好独树一帜，便也跟着同意了。
她被安排成装晕队伍中的一个，原因很简单——看起来弱不禁风会博得同情心。
姜芽站在方阵里，偷偷瞥向那个发暗号的姑娘，等对方一打手势，姜芽咬咬牙，两眼一闭腿一软，直接就往后倒去。后面的女生立即配合地扶住了她，负责起哄的同学也恪尽职守地喊起来。
“教官，有人晕倒了！”
“教官，这还有人头晕！”
“教官，要不下午就休息吧。”
……
姜芽偷偷睁开缝去看教官的反应，扶着她的女生小声提醒：“你要不呕一下？”
呕？她琢磨了一小会儿，然后象征性地“呕”了一下。
“哪里不舒服？”
教官洪亮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姜芽身形一抖。姜芽故作镇定，一点没忘记自己正在装晕，断断续续地回答：“头，嗝，晕，嗝……”
完了，撒谎太紧张了，姜芽顿感不妙。只要一说话，打嗝就停不下来。她试着深呼吸了几次再解释，结果还是没能止住打嗝声。
“你去那边喝杯水。”教官看她打嗝不停连话都说不完整，不像是装的，于是指了她身边的同学，“你扶她过去。”
“姜芽，你打嗝学得也太像了吧。”扶着她的女生笑着夸赞道。
姜芽苦笑道：“嗝，不是装的，嗝，就是忽然……”
“哈哈哈哈……原来是刚好碰上了。”
姜芽有苦说不出，她总不能告诉人家，她中了魔咒，一紧张就会打嗝不止吧？
她端着塑料杯坐在方阵一边看大家训练，无聊得很，无意识地又哼起了《种太阳》。站得近的正在定点的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抗议道：“别种太阳了，再种我就原地爆炸了。”
虽然直到最后，教官也没有答应下午休息的要求，但好在整体走了一遍流程后改成了练歌，所有人都可以盘腿坐在地上。
“《团结就是力量》会不会唱？”
“不会。”众人默契地回答，显然是想让教官开嗓教。
教官打开小音响，然后跟着歌激昂地起了头：“团结……就是力量。”
“等下，重新来。”教官眼看着自己开头便跑了调，急忙止住。
胆大的人在下头开玩笑：“教官，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五音不全？”
“怎么可能。”教官红着脸辩驳，重新带头，“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刚。”
姜芽在下头跟着唱：“团结，嗝，就是，嗝，力量。”
“哈哈哈。姜芽，你打嗝还没好呢。”方阵里的同学听到这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打嗝声顿时笑成了一片。
原以为刚喝了一整杯水已经停止打嗝，更没想到自己吼一嗓的声音还挺大。她脸上不禁浮了一层淡淡的绯色，不好意思地尬笑了两声。
教官脸上也难得带了丝笑意，允许她不用跟着唱，自己小声在底下跟着学就成。
她欣然答应，然后自个儿小声哼着歌儿。哼着哼着，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隔壁方阵，隐约听到了那个有趣的口音教官满是笑点的歌声。
后来，隔壁的教官过来找他们的教官帮忙带歌。姜芽开心地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小声八卦：“这下可好玩了。”
果不其然，姜芽这个方阵显然没打算放过这个绝佳机会，纷纷起哄让教官带唱。教官一着急，险些爆出家乡话，众人被他的口音逗得笑倒一片。
“你们等着，我找人来带你们唱。”教官气得去自己方阵搬救兵。
姜芽这下笑不出来了，她看着教官搬来的救兵正是她躲都躲不及的余斯燃。
当余斯燃走过来的时候，姜芽心情很复杂，怎么怎么躲都躲不过？
于是她小脑袋一低，顺便再把帽檐压得更低了些，心里想着，不要找她麻烦就好。
余斯燃看见她的小动作，倒也不在意，仗着教官不在，直接盘腿坐在了她对面。
余斯燃一来，女生倒是兴致高涨，一个比一个唱得认真。
姜芽一直低着头轻声哼，脖子酸了，她便偷偷伸手揉揉，就是不打算抬头。
“豆豆，你脖子不酸吗？”
她听见他小声问话，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正巧和他视线对上，又慌忙低下头，耳朵不知不觉开始发烫。
这人是想干吗呢！
“等会儿我抽查几个人起来唱，你们可别偷懒。”
姜芽眼睛余光瞥见对面的人站了起来，心里开始担心余斯燃公报私仇。
“第二排第四个同学。”
姜芽瞬间松了一口气，趁着他过去检查，她抬起头望过去，只见被叫到的女同学一脸羞涩，对着余斯燃唱《团结就是力量》。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对着他唱情歌，这莫名的娇羞是什么鬼？
余斯燃一连叫了三个人起来唱，俨然没有找她“报仇”的趋势，姜芽悬着的一颗心平稳了下来。
第三个同学唱完，余斯燃走回到她面前。姜芽原以为抽查就这样结束了，直到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最后一个，你吧。”
姜芽百无聊赖地抠着鞋带，一直没有听见旁边的人起身唱歌，一脸疑惑地抬头看向四周，结果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
“同学？”
她看着对着自己笑得一脸温暖和煦的余斯燃，恨不得一拳头抡过去。公报私仇！公私不分！她在心里骂了百来遍都不觉得解气。
“亮一嗓子？”
姜芽摇了摇头，委婉拒绝：“不行，我打嗝，不方便唱歌。”
“她是打嗝，教官让她自己练，换个人吧。”方阵里开始有人替她说话。
“看样子已经好了。”余斯燃显然没打算放过她，“正好检查一下你自己练得怎么样了。”
姜芽站起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骂了一句：“坏蛋。”
“唱就唱。”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唱，“团结就是力量……”
出乎意料的是，一曲毕，掌声雷动。她瞬间得了气势，挑衅地看向余斯燃。
“唱得不错。”余斯燃一本正经地评价。
然后，他稍稍倾过身子，靠近她的耳畔，小声说：“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唱《小星星》更好听些。”
姜芽闻言，脸色一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自觉气势不能弱，突然想到了余斯燃在曳舞社的一举一动，嘴角不经意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余同学曳舞跳得也挺有风格的。”
5.
等到两个教官换回来，姜芽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两人是铁哥们。他们两个关系铁，自然而然地，两个方阵也跟着成了兄弟联盟。
刚学完《团结就是力量》，两个方阵又被安排在一起拉歌。两个方阵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一小块空地。姜芽顿时庆幸自己在第一排，余斯燃在他们方阵最后一排。
可没等她开心几分钟，就眼睁睁看着余斯燃从队伍最后一排转移到了第一排，然后坐在了她的斜对面。
他低着头整理着一沓白纸。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半走到她这边，递给她：“歌词一排两张，轮着看。”然后又故作惊讶，“姜同学，好巧。”
姜芽一脸无奈地接过歌词，这人怎么就不能好好叫一次她名字？
从来没有玩过的对歌游戏，大伙儿看了歌词，开始议论了起来。姜芽却是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真的要对着余斯燃唱“我们等得好辛苦”？
这是故意整她的吧？
“一二三四五！”“口音”教官的方阵声音气势十足，震得她鼓膜嗡嗡响。
于是他们方阵也毫不示弱，较着劲儿吼了回去：“我们等得好辛苦！”
姜芽喊完后目瞪口呆，她瞧着余斯燃刚刚是对自己点了个头？再看过去，他又一副什么都没干的表情，不知道在看哪儿。
她这是眼花了吗？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们等得好着急！”
这次，她特别注意了余斯燃，果然不是眼花，当她喊那一句的时候，余斯燃真对自己这边点了个头。虽然动作不大，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姜芽：“……”
姜芽一脸不服气，低头看到下一首的歌词，瞬间眼睛一亮，搓搓手掌，开始准备吼一嗓子。
“叫你唱，你就唱！”
“扭扭捏捏不像样！”姜芽有意朝余斯燃的方向吼道。
“像什么？”
“大姑娘！”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余斯燃。
喊完后，姜芽低着头得意地笑，完全没有看见余斯燃朝自己露出的那抹笑。
这个环节过去了，两个教官换了个花样让他们来对歌。两个方阵交叉组队，大多是一男一女。歌词被撕成了几个长条，然后折成一样的大小轮流给他们抽。
姜芽作为排头，所以和对方方阵第一排男生的排头组成了一对。
希望不要抽到带调子要唱的！姜芽在心里默默祈祷。她两眼一闭，迅速往里面随便拿了一个，然后打开，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原来你们个个都不简单；我想了又想，猜了又猜，为何你们还没唱起来？（《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的调子）”
姜芽看着字条，欲哭无泪。
“要不你先来上半句？我这个音痴要酝酿酝酿。”她同队友打商量。
好在男生一般都怜香惜玉，爽快地答应了。
她小声回忆着这个歌的调子：“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一抬头，正巧撞见了余斯燃看过来。
我叫女孩子看过来，你看过来干什么？
姜芽瞪了他一眼，接着就后悔了。
等她唱歌的时候，他要是听到了，肯定会笑话她的吧……于是，她低头，双手合上，默默祈祷着自己唱的时候，余斯燃千万不要看她。
可惜，祈祷根本没用，她还没开唱，便已经感受到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怎么办怎么办？
姜芽已经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一颗心紧张得像是要跳出来。
姜芽拼命呼吸，拼命地想把自己的节奏调回正确的频道。
然而，事与愿违，当她唱出她的那句歌词时，她果然又开始打嗝了。
“我想了又想，嗝嗝嗝……”
所有人本来都在盯着他们这边看，原本唱得还好好的，姜芽的打嗝声猛地就闯了进来，大家都有点愣住，但听着姜芽有节奏的打嗝声，瞬间笑了出来。
“姜芽你怎么又打嗝了？”人群中有个人喊。
姜芽害羞地低下头，没敢说话，可是脸却“唰”地红了。
等到余斯燃上场的时候，他捕捉到了她明显变得有些低落的情绪，再看了看身边还在调笑姜芽的同学，眉头不禁皱了皱。
余斯燃看着自己手上的歌词，突然想出了个转移注意力的办法。
“哎！哥们你大胆地唱起来呀，唱起来，莫徘徊。（用《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的调子）”
余斯燃的歌声犹如魔音贯耳，不仅大，更神奇的是根本没有调调，只是在喊，完全都在一个音上。
两个方阵笑倒了一片人，有个正在喝水的姑娘直接笑得把喝进去的水喷了出来。
姜芽本来正低着头拔草，听着听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抬头看向余斯燃，不知不觉，心情好了许多。
姜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个月牙形，特别可爱。余斯燃望向她，也朝她笑了笑，然后装模作样地喊：“我只是让你们开心一下！”
姜芽摸了摸鼻子，她怎么觉着这话好像是对她说的呢。
尚嵘笑得还没缓过气来，朝着余斯燃走过来，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边笑边说：“老大，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搞笑天赋。”
余斯燃向尚嵘摆出一个冷脸，没说话，径直走了。
整个下午，大家都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丝毫没有前几日训练后的疲惫，训练结束后极有活力地开始约着吃饭。
姜芽也难得地跟大米她们一起坐在食堂，以往她们都是直接打包了提回寝室吃。
“哈喽，可以拼个桌吗？”尚嵘笑嘻嘻地端着盘子站在一边询问。
她们的位置是三个三个对着的，旁边还多出了两个位置。
大米见尚嵘傻乎乎的，爽快地答应了。
尚嵘抱着盘子坐到位置上，站在那里对着后面喊：“老大你能不能快点？”
紧接着，姜芽察觉到自己旁边也坐下了一个人。她一边往嘴里塞红烧肉，一边扭头看过去，结果差点被嘴里的红烧肉噎着。
“好巧。”余斯燃笑着同她打招呼，眼神有点儿戏谑。
饱饱一眼看出了猫腻，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姜芽连忙挥手否认。
“嗯，不认识。”余斯燃难得地没有抓住机会捉弄她，反而是配合地点点头。在看到姜芽松口气的时候，话音一转，“不过，现在认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