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头,宇文泰终于闲了下来,叫上了宇文成翰一起往韩家去,一路上叮嘱着:“我与你韩伯伯有事情商量,你坐在一旁权当是听一耳朵,少说少张嘴。”
宇文成翰是去见媳妇的,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事情,连连称是,他叔父的话也没听进去多少,权当了耳旁风了。
“临走咱们路过韩府花园门口,老妈子们会陪着敬慈在花园里喂鱼,你悄悄瞅一眼,可别吓着人家姑娘。”
宇文成翰捂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长得哪儿有那么凶神恶煞,还能吓着人不成。”
宇文泰见侄子一脸羞臊,还红了耳朵,摇了摇头:“你小子!到时候可别冒冒失失,给我丢人!”
成翰和他叔父在韩府的正厅落座,他一心想着前几天见的一个小道姑,倒也没将韩荀和宇文泰的对话听进去多少,只在一旁喝茶。
“成翰呀,你想什么呢?”韩荀和宇文泰的正事儿谈的差不多了,看见这傻小子心不在焉一味只顾喝水,便逗了他一句。
宇文护一时不知怎么说,就胡乱道了一句:“韩大人刚和叔父聊了什么?我刚就只顾着喝茶了,都仔细听您二位的话。”
韩荀楞了一下,倒也没避讳成翰,宇文护在宇文泰的心里什么分量他知道的,政事也没必要瞒他:“朝廷现在贪赃枉法者甚多,我们准备叫大理寺少卿薛诚组织下辖有司各部到全国上下衙门查账,先从长安的京兆衙门开始,该杀的杀,该罚的罚,不能一味纵容着这些蛀虫,啃噬国库。”
薛诚何人宇文成翰再清楚不过了,前年在礼部任上因贪墨案被贬谪出京,巴结上了独孤信这个主管刑狱有司的上柱国,摇身一变在大理寺做了少卿,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过,叫贪官查账整治贪官这种主意都能想出来,他这未来老丈人可不简单,其中的利益纠葛,恐怕更多。
宇文泰见他侄儿要细问,便打了个岔:“今天天儿不错,不如去花园儿逛逛。成翰,你韩叔叔家的花园儿,长安城一绝,咱们爷俩儿学学,别就只知道在院子里摆刀剑。”
成翰虽然有些轻狂和玩世不恭,但是最有眼力见儿了,他叔父这会子不愿意往政务上谈,还是瞧的出来的,花园儿就是提点他相媳妇这件大事儿,薛诚的事儿暂且放放,也不急于一时。
韩荀领路,宇文泰次之,宇文护跟在最后头往花园儿方向走去。
宇文护就低头跟着,自己心里可是一个劲儿打鼓:这丫头在娘家都呆成老姑娘了,不能神经有问题吧,我大姑在我姑父家作妖作了二十几年,成天扮鬼装菩萨,可别摊上这么个丧门啊。她得多老了?脸上不会都有褶子了吧?什么胖瘦高矮?这么多年权贵的家宴上面我都没见过,一定是个资质平庸的,要真能艳压群芳,早被我盯上了,还能等到现在来见?
成翰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前面是火坑,不过他抬眼看见韩荀身姿挺拔,虽然快到了知天命,但是整个人的风骨还是在的,而且面目也还算俊朗。韩如念虽然野了些,经常扮做男孩子,但是长得不赖,偶有几次大宴上女装出席,还算是个美人坯子的。他们家大女儿应该也不能太差,主要就是老点儿,嗯,应该就是这样。不过,为了宇文家和韩家的文武联姻,自己吃点儿亏也没什么,大不了把她养在府里就是了,到时候自己再纳几房小妾,美哉。前天马球会上到是瞥见了个美人,但是没空搭讪,散场了就再没找见,早知道当时多问几句好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正想着,三人已来到了花园门口,韩敬慈一袭水蓝色衣服,头上装饰着一朵绒花和几个小珠花,长发及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缎子似的,蓝衣衫上绣着淡粉色的玉兰花,玉兰不是长安的花朵,倒是江南多一些,此刻的韩敬慈更像是江南女子婉约柔美。她站在池塘前面,手握团扇,挡住了半张脸。可只瞧着半张脸,宇文成翰的魂儿就被勾了去,那姑娘的眼睛大的像杏核一样,眼尾略带笑意,正往池塘里面撒鱼食。
宇文泰和韩荀看了宇文护的表情,又互相递了眼神,觉得这事儿是成了。本来到此为止,就该让这傻小子回去了,可韩敬慈的眼睛向这边撇过来,正巧迎上了宇文成翰的目光。她见自己父亲,宇文家的主君都在,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就携了侍女往门口走。她提裙下了台阶,手中扇子放下露出一整张脸来,竟然把宇文护给惊着了,是她!竟然是她?!宇文护自马球会后想了很久的漂亮道姑竟然是韩敬慈!
韩敬慈走到他父亲身边对着宇文泰和宇文护福了福,道了句:“宇文伯伯安好...公子好。”
宇文护愣住了,他自以为是花丛老手了,对付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能成,可是现下却半个字也挤不出来,真是急死个人。
宇文泰摇了摇头,冲宇文护揶揄着:“你平常最是能说会道了,怎么现在半个字也蹦不出来了?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就这点儿能耐?连问好都不会了?”
宇文护笑了笑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害羞了起来:“叔父不说我也不能擅自越礼,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韩荀笑了笑问宇文泰道:“敬慈大成翰三岁吧?”
“敬慈今年才二十三,不算大。”
既然如此,韩家父亲也说韩敬慈大了,那就叫姐姐吧。
宇文成翰脱口一句:“韩姐姐好。”将底下小丫鬟都给逗乐了。韩敬慈抿着嘴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心想着这哪是个风流成性名声败坏的纨绔子弟,分明是个愣头青!
他这句韩姐姐把宇文泰和韩荀也给逗笑了:“小慈,我家这小子看上去傻一些,可人是不错的,就是不太会说话。我们家都叫他三郎,你也这么叫就行了。”
韩敬慈是大家闺秀,自然是有涵养有气度的,对着宇文成翰重新行礼道了句:“三郎好。”
“哎呦,三哥你来我家怎不提前招呼,害我都不知道,要不我早就回来了。”伴着铜铃般清脆的声音,韩如念一身男子打扮,走了过来。
宇文护拍了拍韩如念肩膀:“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儿声,离八丈外都能听见。”宇文护和韩如念是没有男女之防的,就像是哥哥弟弟一般,韩荀见了,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被宇文护用余光看见了,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了句:坏了。便赶紧站到他叔父身旁装的甚是乖巧。
如念跑到敬慈跟前,胳膊挎着她姐姐低头问道:“姐姐,你看了我三哥可还中意?”
“如念!”韩荀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你宇文伯伯在,别忘了礼数。”
韩如念弯腰拱手行了男子礼,语气铿锵:“将军!”韩荀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是没脸再瞅宇文泰了,宇文泰也知道今天最好到此为止,就拉起宇文成翰告辞,改日再叙旧。
叔侄二人一人一马行在长安城里,宇文泰瞪了成翰一眼:“哪有你一上来叫人家姑娘姐姐的,韩敬慈因为和楚家婚约的事儿耽搁了婚期,你这么说不是刺人心吗?”
“是她爹自己说她比我大,那我也不能叫她韩妹妹?不叫姐姐叫什么?叫小娘子?那也太轻浮了。”
“你平时寻花问柳的,那么多姑娘都对你死心塌地,关键时候竟连句整话都不会说了?”
宇文护白了他叔父一眼:“三叔,我能当她爹面调戏她吗?我那些个手段计策也不是能当着长辈的面使得呀!”
宇文泰听了长叹一声,差点儿被宇文成翰气的翻白眼根儿,不想再说什么。倒是成翰自见了韩敬慈真面目便有些按捺不住,坐立不安:“叔父,你准备让我俩什么时候成婚呀?是不是还得批八字,纳吉?”
“等着吧,人家姑娘还不一定愿意呢。”
“恩?您不是说韩家姐姐愿意了吗?”
“你叫完姐姐,人家可就不一定愿意喽。”宇文泰知道这事儿成了,故意拿宇文成翰逗乐,谁让这孩子一天时而精的要命,时而傻得要死。
成翰听完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叔父,你骗我的吧!见面之后还反倒不行了?”
“是呀。谁让你傻呢,净瞎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