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燕京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似乎都与镇南王府的小院没有丝毫关系,乌泱泱的天空,阴沉得似乎可以滴水,十一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正想着自己的事情出神,外面却见有一小厮过来给她送了一封信。
是雾隐山来的信,来了燕京这些时日,也是时候做正事了。
她想了想,随手抱起院里一盆开得正盛的金菊,牵了自己的坐骑飞燕一路向北出了城。
白山观建在京郊白山之上,地处偏远,却并不影响来上观里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最近更是有不少达官显贵慕名前来,不是因为白山观供奉的神明有多么灵验,而是因为在外游历多年的元虚子道长回来了。慕名仰望的人排成了长队,却纷纷败兴而归,因为道长早就已经言明了,不接见一干信众。
顾见月第三次被婉拒门外,连守门的小道童都有些不忍心了:“这位善人,下次不必再来了,师父早就说了,您不是他要见的人。”
顾见月的眉眼之间带了股忧愁,叹了口气,:“我也只是为我家祖母来结个善缘罢了,倒是我强求了。”
倒是她的婢女巧儿忿忿不平:“小姐您来了三回了,每次都平白无故地在这山上吹冷风,连元虚子道长的衣角都没见着。如此诚意,竟然还被拒之门外。”
“住口。”顾见月低斥了一句,“果真是我平日里惯坏你了,怎么能如此失礼。”
她向那小道童道了声谢,转身离去,举手投足间颇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自家常宁伯府的脸面。
只是她手里的帕子不由得攥了攥紧,一想到回去以后又要被顾见晴和顾见雪那两姐妹明里暗里地挤兑,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却见远处来了一个娉娉袅袅的身影,雾紫色的衣裙在十一身上像移动的云烟一般飘逸,她怀里抱着那盆开得正好的秋菊,许是天色过于压抑,她的脚步急匆匆的,一阵风似的掠过顾见月主仆二人身边,直奔三清观后院。
十一拿出一块牌子,扔给小道童,笑道:“我来见元虚子师叔,”
那小道童愣了愣,待看清那块牌子上的内容,连忙把她引了进去:“道长在茶室,善人这边请。”
这一幕落在顾见月眼里,她呆了呆,主仆二人本是站在这等着看人吃闭门羹,没想到那人还真被请了进去。巧儿气的直跺脚,还欲抱怨两句,被顾见月一个冷冷的眼神止住了嘴,低着头安静地跟着她朝自家马车走去。
今日这种天气,本来就没多少香客会上山来,不曾想又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只见一个莲青色的背影从马车上下来,顾见月看清了那人的面容,脸色变了变。
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水玉楼刺杀案,那位传闻中重伤卧床的成安侯,今日竟然出现在这里。顾见月面颊上飞上两点红晕,犹豫不决想要凑上前行礼问安,却不料走神的功夫那人的身形就走远了。
后院是元虚子平日起居之处,平里饮茶修行的茶室,今日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十一把那盆开得正艳的秋菊放在桌上,坐在了元虚子对面。
“小师叔,许久未见了。”
元虚子沉浸道法多年,浑身带了点道家的空灵之气:“师侄,一别两年,你师父可还好?”
“师父他老人家没什么变化,老样子。”十一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地品了起来。
她指了指桌上那盆花:“听闻师叔您平素里对侍弄花草一道颇为精通,师侄就给您带了一盆秋菊,这个日子开的正是好时候。”
元虚子失笑道:“这紫龙卧雪虽好,只怕不是你从你师兄那儿拿的吧。”这花名贵,须有专人悉心侍弄呵护,像是十一这种性子断然不会对这些花花草草感兴趣。想来这是她师兄傅行止的爱好了。
十一被一语戳穿,摸了摸鼻子,却没有半点被挑明借花献佛的心虚,她素来不擅长这种人情往来的世故,闻言也只是笑笑:“被师叔看穿了。”
在她眼里,这些个东西还比不上虹桥边的叶记烧饼,玄武大街上的李记胡辣汤。只是没想到这府里随手拿的一盆秋菊还是什么名贵品种,失策失策。
有小道童端来两碟点心,给十一介绍道:“这是后山上采的野茶制成的茶糕,另一个是白山的特产红豆饼。”
十一盯着那两盘糕点,眼睛亮了亮,“那师侄就不客气了。”
元虚子一副不染凡尘俗世,平和从容的模样,在香炉袅袅的烟气之中,他的神色更加缥缈虚幻:“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时,你也尝过这的红豆饼。”
十一拿着点心的手微顿了一下,又恢复如常,手里拿着那一小块红豆饼,一言不发地送入口中:“还是当年的味道。”
她浑身的气息忽然变了,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却散发着一股疏离冷漠的气息,那奉茶水的小道童不明白,十一虽然还是带着微微的笑意,周身的气氛却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元虚子很清楚,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他这个师侄看似平日里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实际上那笑意却未到达眼底几分。
元虚子却只是用那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你七岁那年,令堂曾带你来我这求过一卦,那时贫道当场给你算了一卦,卦象上显示,你前半生坎坷,家逢惊变,如无根之萍。双十年华,恐遭大劫,若有贵人相助,即可逢凶化吉。”
“所以,我来找您再算一卦。您曾答应我阿娘给我卜上三卦,这次是第二卦。”
元虚子不由得摇头:“你分明是不信这些的,就算贫道今日给你卜上这一卦,又有什么意义?”
十一的双眸中映着碗中碧绿的茶汤,又恢复了往日那般闲散的样子:“我自是不信的,师父他老人家比较在意,左不过图个心安罢了。”她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天命,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捉摸不透的神明上,她更相信自己手中的无名剑。
“好,那贫道今日便为你卜上这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