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今日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大早上便有人到京兆府报案,城郊负责打扫听雨阁仆役早晨起来发现林子里有十几具不明身份的尸体,不仅死状凄惨,更诡异的是前来验尸的仵作皆在他们肩上发现了狼头刺青。
燕京居然潜伏进了北狄奸细!一想到这里京兆尹脑门就不停地冒汗,深感事情的严重性,马不停蹄地禀报到了玄翊司。
第二件事,成安侯一行今日抵京了,因连日来的绵绵细雨而沉寂了许久的燕京又热闹了起来,连老天都赏脸难得放晴了一回。
十一这一觉睡得安稳,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她是被饿醒的。一路穿过长廊居然都没遇上几个丫鬟仆妇,大厨房里居然连丹娘也不在。她叹了口气,早知道昨天不那么贪吃应该留几块的,连师兄也不知道去哪了。
好不容易在演武场遇上了打扫的仆役,才知道府里的丫鬟仆妇大都跑去玄武大街凑热闹了。难得是个晴天,十一越发想念虹桥边上叶记的羊肉胡饼,索性去马厩牵了自己的坐骑飞燕出去散散心。
虹桥之上皆是大声叫卖的商贩,天南海北往来的客商络绎不绝,从桥头往下看,便能看见琼河上进进出出的客船与各色画舫,好一派人声鼎沸的景象。
叶记的羊肉胡饼依然是记忆里的味道,新鲜出炉的胡饼慰藉了自己的五脏六腑,连心情也更加舒畅了。
十一骑马立于桥头,闲闲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刚出炉的羊肉胡饼滋味最妙,羊肉是最新鲜的,浇上秘制的酱汁,白面饼上还撒上芝麻与葱花,最是妥帖。
远远地,只看见虹桥那头过来一个熟面孔:
“邵长史!”
十一笑着挥了挥手,只见人群里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满脸大汗地挤了过来,作了一揖“白姑娘,你也来凑热闹?”
“凑什么热闹,府里的仆妇都上玄武大街看新鲜去了,丹娘不在,我来叶记买块胡饼果腹还不行?”十一依样回了一礼。
那邵长史凑近过来,十一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绣着鸿漱补子的公服,一路挤过来连幞头都有点歪了,大汗淋漓颇有点狼狈。
“今日怎的,跑成这样灰头土脸的?”
邵观泽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不忘把头上的幞头扶正,喘了口气;
“今日大军进京,世子派我协助禁军维持好虹桥这一片的治安,待会儿入京的先行队伍会从这边虹桥这边经过,怕是会出乱子,刚才桥头已经有几个人被挤掉下河了。”
“难怪今日燕京这般热闹,我瞧着满大街的女子皆是拿着各色鲜花。”
“玄武大街那边早就被围挤的水泄不通了,姑娘你是不知道,那些小娘子扔向成安侯的鲜花帕子香囊汗巾怕是能砸死十个成安侯。”
居然还有人朝成安侯身上扔肚兜的,邵观泽脸色微窘,虽说燕京女子穿衣行事皆是开放,如此出格的举动却也是头一遭了,看来《燕风韵事》上又该记上一笔了。
十一闻言倒是有些好奇:“那成安侯原来这么受燕京女子欢迎的吗?”她原以为师兄已经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人物,不曾想那成安侯竟然也这么受欢迎?
“白姑娘你初来乍到,不知道也不奇怪,那成安侯原先是和我们世子并称燕京双绝的人物,当年可是多少闺阁女儿的梦中情人........”
邵观泽年纪不大,却很有当勾栏瓦舍说书人的潜质。只是说着说着,自己的肚子开始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热气腾腾的胡饼香气不断飘来,勾得人心痒痒。他向十一大倒苦水:“我今天脚不着地的跑了大半天,晌午了连杯热茶都没时间喝一口。”
十一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胡饼咽了下去。把手边另一包包好的油纸包递了过去,“原本是给师兄带的,看来他是没这个福气尝了,新鲜的羊肉胡饼,还是叶记的最好吃!”
邵观泽露出一个笑,道了一声谢,提着那包胡饼,叮嘱了一番,又急匆匆地挤过人群往禁军的方向移动。
虹桥上的人越来越多了,竟是到了动弹不得的地步。十一被生生挤在桥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就坐在马上,省的被人挤人。远远地,便传来人群的欢呼声,未见其人,便听见琼河两岸阁楼上女子们的打闹嬉笑声。
“来了来了!”也不知人群中是谁大喊了一声,众人皆是瞻望伫立。
井然有序的队列充满着肃杀气息,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黑漆铁甲的将领,直到队伍上了虹桥,民众自觉让出一条道路使队伍通过,扑通两声,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原来又有人被挤下了河,索性被过路画舫救起,没有形成更大的骚乱。
眼前人近了,十一这才看清他的面容,首先注意到的是他那双眼睛,一双流转丹凤眼却丝毫不见媚态,反而充斥着三分寒意。眉眼之间因久经沙场而有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却又被他很好地克制住。
有女子大着胆子摘了头上的绢花朝他掷去,那黑甲将军偏了偏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随即有更多的花束和香包朝着他头上砸去,还能听到楼台之上女子们的调笑声。
不知从哪冒出一枝野蔷薇失了准头,不巧砸到十一的脑袋上,被她从发丝上扯了下来随手往将士队列那边一抛,正巧掉进了黑甲将军的衣襟里。
“嘻嘻,娇花配英雄,显得郎君更是风采照人哩。”人群中有女子嬉笑道。
那将军似是有所感应一般,朝十一这边瞥了一眼,二人隔空对视了短短一瞬,又各自转移了视线。
十一与那深邃目光只相接了一刹那,便心虚的低下头,继续啃她还没吃完的羊肉胡饼,深怕被抓包那枝蔷薇花的始作俑者便是她。
魏星策从怀里拿出那枝开得很艳的野蔷薇,把玩了一下,馥郁的香气残留在他的指尖,这动作由他来做却并不显得轻佻,举手投足间却又有种别样的风情。他轻笑了一声,而后又毫不留恋地把花往地上一抛。
他侧着头,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对着身后的副官道:
“离风,回头和弟兄们说一声,明天我请他们所有人吃叶记的羊肉胡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