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年十五，文才在厂里值班。一同值班的工友早上同他吃完面就分道扬镳去城里看灯展了。文才留下来值班、看书。穿上洗得发白的工作服，文才拿了两本自考书到了值班室，又在旁边放了两桶方便面，文才自己烧了两壶开水。这大年十五，他就准备在值班室里度过了。
上午，文才在值班室里看书。累了便走出值班室，打打拳，活动一下身体，然后回去喝水，再继续看。从早上一直到中午，都没有接到什么业务。文才也不急，没有业务正好看书。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值班室的电话响了，文才抓起电话。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请问你那里是修理厂吗？我车撞了。”声音悦耳。
“这里是茂源汽修厂。”文才说。
“小哥，姐的车撞到路边了，你能来一趟么？”女子说。
“车还能开么？”文才问。厂里有急救车，但是要开出厂，必须由出去玩的工友才能开。在修车厂这段时间，文才在师傅和师兄弟们的帮助下，对汽车已经很熟悉了，他学会了开车，能够在厂区里将来维修的车挪来挪去，他修好的那辆破车让他练得烂熟。从技术操作上来讲，文才已经会开车了，只是没有驾驶证，不敢开车上路。而且，他今天值班的打算就是坐等生意上门，不打算出去接生意。
“不知道，我，我刚学会开车，车撞了，我不敢开了。你能过来帮我看看吗？好象右前轮胎爆了，车头右前撞在石头上了，开不了。”女人说。
“那就没办法了，大姐。”文才说。本想着接一趟生意，看来没戏了。
“兄弟，帮个忙！帮个忙！你带上工具打个出租车来，帮我把轮胎修好，出租车费我出。”女子说，停了一下，女子又凄惨地说：“你是我打了很多汽修厂电话中唯一一家开着的，你不救我，就没人救我了。”听女子的语气，带着些哭腔。
“行！你跟我说一下，车哪些地方撞坏了？”既然对方都说了出租车费她出，也就意味着文才不会自己掏钱，还能挣到钱。
“右前轮是蔫的。车盖子的右前方也瘪了。”女子说。
“有备胎吗？”文才问。
“什么备胎？”
“备用的轮胎。如果你的胎补不上，必须用备用的轮胎换下来。”
“没看到，应该有吧！”女子道。
“你在哪个地方？”
“我在离北岸新城不远的地方。嗯，具体的地点儿我也不清楚。哦，这里叫龙州湾。我离龙州湾公共汽车停靠站很近。”
“行，那你等着。我得找好工具，等到出租车，寻到地方才能来。”文才挂了电话，关了值班室的门，直接去了工具房。
准备好工具，文才拖着移动工具箱便出了厂大门。锁好门，便上了街。
二
节日的汽修城空落落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出租车更不会到这种明显不可能载到人的地方来。
由于过节，汽修中心几乎就是座空城，出租车也不愿意开进汽修中心来。文才拖着工具箱，走了十多分钟，终于走出汽修中心的区域，来到交通要道边上。这里的人多起来，毕竟靠近篆坪这样的比较繁华的城镇，城里出城来玩儿的，农村进城来逛的人多显得热闹起来。
文才拦了辆出租车，费力把工具箱搬进了后备箱，跑着上了出租车副驾驶。这是他进城后第一次坐出租车。
“师傅，去龙洲湾。”文才坐进出租车的第一刻告诉出租车司机。
“龙洲湾？龙洲湾在哪里？”出租车司机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就在北岸新城附近。”
“哦。那我们先往北岸新城区，到了那里，我们再问。”出租车司机道。
“行。”文才道。
“你那箱里是工具还是什么东西？很重的样子。”出租车司机用眼睛扫了一眼文才。
“是修车的工具。”文才说，“有个客户车坏路上了，让我带着工具过去。”
“你不开车去？”
“我没驾照，不敢开车。”
“修车辛苦吗？”
“辛苦！”文才道，“在车底下钻来钻去，浑身是灰，满手油污，有时候脸上都没有一块干净的。”
“嘿嘿！那挣得比较多吧？”
“不多。象我这样出了师的，一个月不到800。”文才道，“师傅，开出租车能挣多少？”
“看运气，好的时候能挣上一千五六。”
“这么厉害？”文才吃惊道。
“我们也很辛苦！忙的时候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师傅，怎么样才能开到出租车？”
“呵呵，开出租车可麻烦了。先你得有驾驶证，最好是大客车、大货车驾驶证，还得驾龄满3年，申请驾驶客运车辆的资格。”
“这么复杂？”
“不过，开车总体上比你修车要轻松一点儿。据说那些开大货车的比我们赚得还多。开车这行业，多跑多得。”
“我也想去开出租车。”文才自言自语道。
两人驾着车到了北岸新城，一路问了几个路人，才问到龙洲湾的所在。
出租车顺着公路前进，终于在一个拐弯处找到了那辆斜歪在路边的红色轿车，一个身材高挑的妖艳女子手里拿着一个厚重的手机站在车旁边。
文才让出租车司机将车停在红车前方，对出租车司机说了一句，“车费找那女的，她答应了的。”说完便下了车，去后备厢搬工具箱。
“25块。”出租车司机向那妖艳女子说道。
“小气！”那女子说道。便从跨肩包里拿出五十元钱，递给出租车司机。
文才拖着工具箱，到了红车跟前，先看了一圈儿，又打开右前方有些瘪的保险杠看了看，然后上车发动了引擎。
女子打发走出租车司机，便过来跟着文才。
“你这车伤得不重，换了轮胎可以开到厂里修保险杠就行了。”文才道。
“可以。”
“换个轮胎三十块。”
“行。”
“备胎呢？”文才盖好引擎盖转头来看时，一张绝美的脸就在他的肩膀旁边，沁人心脾的香味就在呼吸之间。他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妖艳的女子竟然长得如此美貌，大眼高鼻，鹅蛋脸，柳叶眉，两片朱唇鲜红饱满，咧着嘴露出一口整齐白森森的牙，谈笑间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儿若隐若现。酒红色的风衣裹着娇好的身材，胸前红色紧身绒毛衣勾勒出惊人的弧线。
“小师傅，你会修车吗？怎么感觉你就像个中学生？”美女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文才。
“大姐，如果你不相信我，这样，我等会坐公交车回去，你找其他人来修，好不好？”文才说。
“算了，就你修吧！修坏了，我找你们老板。”美女说，“人小脾气还不小！”美女嘟囔道。
“备胎有么？”文才问，他没理美女的话，也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把手里的生意给废了。
“我不知道，买车的时候好象有人说过备胎的，但我也不知道备胎在哪里。”
“行，我找找。”文才先从小车的后备箱里取出紧急停车标志，放在了离车十来米远的地方。再走回来，从工具箱里取了一个垫子，铺在车尾的地上，然后单膝跪在地上，往车尾底下瞧。有的车把备胎悬挂在了车底。车底没有。那就应该在后备厢的底部了。
“美女，备胎在后备厢底下，要把你的行李取出来才能拿到。”文才说。
“这么麻烦？我东西那么多，你别给我弄乱了。”
“行。那我就取了。”文才说着便开始动手一样一样地往外拿。
女子就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文才搬东西。文才有条不紊地往外拿东西，放得整整齐齐，这让她放心。“看不出来，你还挺心细的。”女子道。
“损坏了不赔，我就可以更快一些。”文才道。
“算了，还是按你的节奏来吧。”
文才搬完了后备厢里的东西，揭开后备厢底板，在底板之下终于找到了备胎。
“真有备胎！”女子看到文才从后备厢底板下翻出一个轮胎道。
“没有备胎，那你今天可就要等更久了。”文才说。
“能很快修好？”女子问。
“轮胎换了，再开回厂里修右前的损伤。”文才道。
“多久能好？”
“三五天吧！”
“这么久？”
“先要把瘪下去的拉起来，再重新做漆，再烤干。还要补胎，换胎，大姐这些事儿很费时间的。”
“需要多少钱？”
“八百块吧！”文才说。
“八百块？你怎么不去抢？”女子道。
“大姐，你这漆没有原产的，我们得调色，工序复杂得不得了！就你这一块，在其他厂不收你一千块就算你赚到了。”文才不慌不忙地说，他可不会因为对方是美女，自己就可以少挣或是不挣。按照牛总的说法，他这几天挣的可都是自己的。
“算了，不跟你讲价了，八百全部包好。”女子说。
“行。”文才不啰嗦，抱起轮胎，到了右前轮处，开始换轮胎。
看到文才娴熟的动作，美女觉得文才是个修车熟练工，又觉得自己在价格上可能有点儿吃亏，但也放心了。
三
一会儿，旧轮胎拆下来，新轮胎就换上了。
“走吧，美女，你把车开到我们厂里，三五天后，保证让你拿到跟原来一模一样的车。”文才道。
“你来开车。”女子说，“我不敢开了。”
“你不开？”文才吃惊道。
“是啊，刚才出车祸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美女抬手拍了拍高耸的胸脯，激起一阵有韵律的涟漪，文才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我倒是会开车，可是我没驾照。如果警察抓住了，属无照驾驶处罚很重的。不行，这车还是你来开，我在旁边帮你看着。”文才说。
“不行。我不敢开，还是你来开。”女子说，又强调了一句，“说好了八百块全包了的！”
文才犹豫了，如果这车不开回去，只能赚这30块钱的换胎的钱，如果开回去，那就是800块钱，除去成本，多少也能赚三四百的。
“这大过节的，哪儿有警察？你开吧！”女子说。
“如果我被警察抓住了，你可要替我说话，我是帮你才犯错误。”文才说。
“好了，哪会犯什么错误！别啰嗦！”女子直接上了副驾驶。
文才收拾好工具箱，放在了后备厢，到路边水田里洗了手，回来用布擦了擦，又用纸巾擦了擦，确保手上没有了油污，他进了驾驶室。女子对文才洗干净手再开她的车很满意。
文才系好安全带，手一扭启动开关，发动了汽车，把车往后倒了倒，挂上档，起步，车稳稳加速，一档换二档，二档换三档，三档换四档，车平稳快速地往汽修城而去。
“小兄弟，你技术不错嘛，要不要来跟姐当个专门开车的？”女子看着文才行云流水般的操作。
“算了吧，我没驾照。”文才眼看着前方，双手把着方向道，他有些紧张，不是因为美女在侧，而是这是他第一次在公路上开车，还是无证驾驶，如果让警察抓住那就麻烦了。
“没驾照就考呗，花不了多少时间，你这技术考个驾照很简单。”女子说。
“算了大姐，我自由散漫惯了，跟女孩子相处没什么经验，我怕一不小心得罪了您。”文才道。
“女孩子？呵呵，你没有经验，我那群姐妹可以教你呀！包你满意。好了，就这么定了，你抓紧时间去考个驾照，拿到驾照就来找姐，姐把你的学费结了，你就来给姐做专职司机，然后每个月给你发工资，比你修车强多了。偶尔也帮姐的其他姐妹开开车，有收入又有姐姐们痛你。”女子道。
“还有姐姐们痛？”文才可不敢想这些，他只想把自己过得好一点儿，但见女子说的跟真的似的，文才不好再说拒绝的话，便说：“好吧，那就说好了。我考到了驾照，就去找您。”但心道：“谁知道等我拿到了驾照，会是什么样子？你还记不记得我？”
“好，那就说定了。”女子爽快地答应道。然后拿出砖头般的手机，拨了一个号出去。
“妹子，梦姐，我找了个会开车的小伙子，动作熟练，开得很好，以后就给我们姐妹开车了。”女子以了砖头中宽的一头说道。
“呵呵，我看看……，嗯，还不错……帅！”文才感觉女子拿着砖头，脸转向他，痴痴看了看说道。
“呵呵，去。”女子笑笑说，“不行，不行，他没有驾照呢！要先去考，考到了驾照才能正式来替我开车……滚！”
一会儿，女子左手捧着嘴对着砖头小声了说了几声，再咯咯笑了几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小帅哥，就这么定了啊！你考到驾照就来找我。我叫如梦，大家都叫我‘梦姐’，以后你就跟着梦姐我混了。姐我可跟姐妹们说了，她们可是很喜欢你这样年轻的小帅哥。”女子说。
文才只是笑了笑，他不知道梦姐是干什么的，想到梦姐这么漂亮的女人能干什么，大不了是有很多姐妹的老鸨，总不会太离谱吧。
文才告诉梦姐，自己姓文，叫自己的“小文”就行。不过，文才并没有把梦姐的话听进去。两人东拉西扯说了些没用的话。梦姐多半时间在介绍她的姐妹们多么多么标志，而文才则更多地谈怎么开好车怎么养好车的事儿，两人基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梦姐不在意文才说了些啥，文才也没把女子的话放在心上。很快车就到了茂源汽修厂。
文才将厂门打开，将车开进厂里，对车损情况作了登记，然后为梦姐开具了一个条子，让她三天后到厂里来提车。梦姐便离开了。
文才开始着手修理撞坏的右保险杠。
很快，被撞瘪的部分被拉了起来。对损坏的漆，文才磨掉受损的漆，开始从底漆做起，一层一层填，再烤，再涂，再烤，再涂，再磨，一遍一遍地弄。然后调漆，对比，再调，再对比，对比色差……再抛光。终于在深夜到前完成所有工作。
之所以让梦姐三天后来取车，主要还是考虑到收到她八百块钱，如果让她知道文才只花了大半天就把事情做好了，那梦姐或许就不会给他那么钱，或许会墨迹半天。
深夜，工友回到厂里时，文才已经做完所有工作，连轮胎都补好换上，备胎放入了后备厢。
文才躺在床上，继续看书准备自考，今天梦姐对他说的话，他已经忘了。
四
三天后，梦姐带着人来取车的时候，文才刚好外出急救事故车辆去了。
梦姐当着众多修车师傅的面说：“请你们转告小文，让他尽快去考到驾照，姐可等着他来开专车呢！”
等到文才回来时，梦姐早走了，工友们跟文才玩笑，“小文，你被那富婆看上了，看来要被包了。真是羡慕呀！”
“呵呵，算了，靠脸吃饭不长久，我还是自力更生的好！”文才说。
“小文，玩笑归玩笑，你是应该考虑去考个驾照。”张师傅说，“年轻人，多学一些技术不是坏事！”
“谢谢师傅，我会去学的，不过先给牛总说一声才行。如果我要去学车，我就去学开大货车。”文才说。他对张师傅很尊敬，尽管出师了，但涉及张师傅的活儿，他都积极抢着干。张师傅也时不时提醒文才注意一些关系之类的事情，毕竟修理厂人也不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什么样的人都有，羡慕嫉妒文才的人也不少。
春节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牛总准备让文才带徒弟的那个月的第一天，文才到了牛总办公室。
“牛总，我想去考驾照，我准备学开大货车。”文才说。
“可以呀。”牛总说，“技多不压身，年轻人肯学是好事儿！”
“我问了驾校，每天只用学半天就够了，我还想在厂里上班，半天学，半天上班，工资我也只拿一半，您看可以么？”文才说。
“嗯？”牛总想了想，“你把分配给你的任务做完，工资我不会少你的。”
“牛总，我保证把分配的任务做完做好，不然你扣我工资。”文才说。
“可以！”牛总爽快地答应了。不影响厂里的工作，牛总也乐于做这个顺水人情。
就这样，文才开始了一边上班，一边学习开车，一边自学，准备参加自考。
文才学习开大货车。之所以选择学大货车驾驶，文才想过，开大货车比他修车要强一些，如果哪一天需要开小车，大货车的驾驶证是所有车型都适用的。
五
经过三个月的学习，文才拿到了大货车驾驶证。而此时他自考专科也过了七科。
拿到驾驶证的当晚，文才请厂里的工友吃饭，包括牛总。
一个个地挨着向牛总和工友们敬酒，感谢他们的支持和关心。
牛总拉着文才说，“小文，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牛总，我感谢您当初收留我。在您这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养活了我自己。我今年十九岁了，我想多尝试一些生活方式，多学一些东西。如果您允许，我想一个月后离开这里，去开大货车。但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东西与师兄弟们好好交流，希望对他们有点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