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禾抬头看她:“这几天你怎么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和我说话。”
她不理他,只是去抢书,苏悦禾手一抬一挥,那杂志就被扔出了他旁边洞开的窗口。
窗外是学校的荷花池。
“糟糕,书飞了,对不起。”他嘴里道歉,脸上却一点歉意都无。
唐早锦以为自己会极其生气,可她的心里更多却只有哀伤。
她回头,开始看学科书。以前不管多过分,只要苏悦禾笑一笑,两个人就可以重归于好。可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原谅。没有她的逆来顺受给两人的关系作基础,他只会和她越来越远。
比如此刻,他就懒懒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去后排找他的新女友,丁雨婷聊天。
这时班长突然在门口喊她:“唐早锦,有人找。”
班长有些激动,红光满面的。唐早锦出去一看,原来是乐融融。
乐融融和唐早锦还有苏悦禾的三角关系少有人知道:唐早锦和苏悦禾家住同一栋楼的对门,而乐融融就住在苏悦禾家楼上。
他们小时候常常玩在一起。唐早锦和乐融融带苏悦禾玩扮老师装医生过家家,苏悦禾大一点了就带两人去打街机围观打架。
后来进入了青春期,三人渐渐变得疏远。直到苏悦禾开始追乐融融,而唐早锦暗暗喜欢起苏悦禾开始,三人的关系开始往一个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开去。
而昨晚和那个叫简叡的男生对峙的,也正是乐融融。
原来她离开苏悦禾,是因为简叡。
“你离他远一点,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也不希望你受伤,他就是做来气气我……”乐融融撩着头发放低姿态地解释。
唐早锦一直不做声,乐融融说得甚是无趣,最后笑一笑,然后走了。
其实乐融融长得特对得起她的名字。
她笑起来眼睛弯溜溜的,嘴巴会露出六颗珍珠一样的白牙齿,而皎洁的脸上仿佛扑满的都是八月十五的月亮光。
又喜庆又漂亮。
让人在她和唐早锦之间选一个做女朋友的话,就像让人在肉包子和窝窝头之间选一个做午餐一样明了简单。
可就是有人喜欢忆苦思甜迎难而上。
放学的时候,简叡举着两个冰激凌像奥运火炬手一样,蹦跶着跑到唐早锦的面前。
他递给她一个冰激凌:“给,松鼠。”
是在校门口,来往的人很多,唐早锦不好和他争执抗议,接过一个冰激凌,绕开他,埋着头努力地往前走。
他追过来,退着和她聊天:“松鼠,你最爱吃的是这种口味么?”
“蔬菜呢,你最喜欢什么?松鼠”
“松鼠,你喜欢的歌星是哪个?爱好呢?生日呢?三围呢……”
唐早锦忍无可忍。
你才是松鼠,你全家都是松鼠,你家花盆里的蚯蚓都是属松鼠的!她在心里尖叫。并狠狠瞪着他,意图以眼神杀死他。
简叡笑一笑,把左手举着的冰激凌又递过来:“松鼠,这个也是你的呢。”
【害怕受伤的心,永远学不会起舞】
唐早锦有一对律师父母,所以她养成了一个并不算好的习惯。
当遇见一件事时,她会习惯性地在心里问,所以呢,然后呢,结果呢,真相是?
所以对简叡热情的追求,她觉得很不可理解。
他隔三差五就到她的学校门口给她送吃的,很少再买冰激凌,说怕她胃痛。节假日的时候陪她在呀呀的店里和她打游戏。她不说话不理他也没关系,似乎他追求的只是陪在她旁边而已。
因为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打扰,她连开口拒绝他的机会都没有。
而她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就像一棵树习惯了风的缭绕。这其实是一件危险的事,可是唐早锦没有经验,于是也不能预知,就缺少防范。
直到参加了那个地下乐团的音乐会。
那天呀呀东主有事,“小小的网吧”停业一天。唐早锦并没有别的去处,简叡见缝插针地邀请她去听那场音乐会。
到了现场,唐早锦才有些后悔刚才太过一时兴起。因为现场简直像个沸反盈天的大汤锅。朋克风,摇滚乐,重金属,rocker。这些唐早锦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东西在她眼前轰隆炸开一大堆,她极度吃不消。
见她皱起眉头,简叡伸手帮她捂住耳朵。平时他并不轻易地碰触她,像呵护一朵蒲公英一样小心而绅士地和她相处,可是这时唐早锦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怎么反感。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心慌,于是她想离开了。却被简叡拉住了手,并一路把她拉到表演台上。
她脖子都要垂断了,突然听见木吉他的声音。
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像暗夜里绽开起一颗一颗的星星。
唐早锦抬头,看见简叡坐在她身边弹吉他。同时有人给她递过来一支麦克风,她下意识地接住。
旋律很熟悉很熟悉,是她走路时会低声哼唱的。
简叡对他笑,声音微微的:“唱完这首歌好吗?我请你吃冰激凌。”
她紧张,他就又说:“别怕,他们都是大头萝卜。”
也许每个人都有特别擅长的事,即便是一口气吃五十个大肉馅包子,一分钟喝光五瓶啤酒这样匪夷所思的绝招。
那一刻,唐早锦像那种便衣高人,平时粗糙寻常,到了关键时刻,闭上眼睛,沉淀调息一下子,再出手就是天花乱坠的离奇绝活。
唐早锦闭上眼睛,歌声从她的嘴里飘出来,如水银泻地。
她唱的是那首《the rose》。
歌词里说,害怕受伤的心,永远学不会起舞。
害怕醒来的梦,永远没有机会……
在严寒的冬日里,酷雪的覆盖下,躺着一颗种籽。
一旦春阳临照,就能幻化成一朵玫瑰。
现场的音响效果好得不得了,那些歌声唱出去,又弹回她耳朵,悦耳又动听。唐早锦有一瞬间产生了幻觉,她觉得自己像一颗蔫搭搭的种子,慢慢发芽抽枝,长出叶子,绽开成一朵火红火红的花朵。
那是她的心,舒展而美丽。
后来唐早锦知道,一切的起因是因为她在一个读书论坛里填的资料。她说想用最好的音响唱一遍这个歌,台下有一个爱她的听众。
那时被简叡瞄见了,于是他处心积虑帮她安排了这一首歌的时间。
唐早锦又感动又惶恐。虽然他已经告诉她他们的渊源,可她还是无法理解这样的执着和狂热。
可是他后来做的事,更是让人跌破眼镜。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简叡填报了和唐早锦一样的大学。他收买了她班上的同学,滕了一份她的志愿书,结果差点连性别都写成女的。
唐早锦简直费解到茫然。这时另外一件事的发展趋势也大大地出乎了她的预料。
那天,苏悦禾竟然在网吧楼下拦住了她,并且不管不顾地抢前来就抱住了她。
唐早锦快要石化了,苏悦禾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喜欢我吧,我知道。”
一个炸弹在唐早锦脑海中炸开,她被炸成石块。
马上她又被轰成了齑粉。
因为苏悦禾接着又加了一句:“其实,我也喜欢你。”
【当我们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午夜都会吐出太阳】
其实这个世界上差点变成饿殍了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唐早锦。
她的理由是,减肥。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瓶酱油。那天她妈妈烧红烧排骨,酱油没有了,妈妈让她去隔壁借。
苏悦禾的妈妈准备亲自拿过去,顺便和她妈妈聊聊天,让唐早锦去找苏悦禾玩。
那时他们已经走得不算近,可是她已经习惯不违逆别人的话,于是硬着头皮敲了敲苏悦禾卧室的门。
没人应,她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
苏悦禾在睡觉,电脑还兀自开着。
唐早锦成绩不好,一直没有获准拥有自己的电脑,除了在呀呀那里,她很少碰这个。见苏悦禾睡得熟,她忍不住走过去,准备玩两把CS,那是她唯一擅长的游戏。
可是桌面没有CS的快捷。没有想过其实他可能没有下,她开始一根筋地在“我的电脑”里找,结果便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苏悦禾一点不懂人的心理,他把那个文件夹命名为“点者杀无赦”,其实那只是另外一种意义的“快来点我啊”的说法。
那些图片深深地刺激了唐早锦,慌张地跑回家后,她先摸了摸眼皮,看有没有长出针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便开始了减肥之路。
她计算卡路里,控制食量,超量运动,还大热天里全身上下裹过保鲜膜。
有时饿得肚子里生了一只怪兽,抓心挠肺的,她就啃两口苹果喝一瓶水继续坚持饿。
她曾经瘦过两个月,可是一次课间操晕倒后,她的减肥计划就彻底宣告破产了。
医生说其实她的脂肪比原本就在一个还算正常的范围内,只是她骨骼小,就显得肉多,又有点遗传性肥胖,所以才看上去有些臃肿。
那之后,唐早锦再也没有折腾过自己的身体。
她是喜欢他,可是当这种喜欢变成了对自己的伤害,当那个人一个好脸色也不愿给你,反而喜欢捉弄你嘲讽你时,这种喜欢就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
乐融融曾经说过简叡和她在一起是瑞士喜欢上了埃塞俄比亚,那苏悦禾现在什么意思呢?其实韩国是暗恋朝鲜的么?
她还在糊涂着,旁边突然飞过来一个拳头。
是简叡,他极有准头,一下狠狠打中苏悦禾的鼻子。
苏悦禾狼狈地流下两道鼻血,回头也不甘示弱地挥出拳去。
在两人你来我往的拳头中,不时闪现的鼻青眼肿中,唐早锦的心迅速地剥落一切质疑和自卫,她的心,明显地偏向两人中的其中一个。
她冲到一个他身前,对另一个说:“住手!”
苏悦禾愣了愣,厉挥出来的拳头顿时收了回去。
唐早锦回头,看着嘴角一片红肿的简叡。她伸出手,试探地牵起他的手掌,小心地怯怯地,像艳阳天探出壳来的蜗牛。
然后被简叡用力地一把握住。唐早锦再次回头,对苏悦禾说:“对不起,我喜欢的是他。”
在两人的打斗中,她突然看清自己的心,她不是怀疑他,而是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值得被一个人这样喜欢。
而其实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在一年多的相处中慢慢建立起来。
临走时,苏悦禾突然问她:“那……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她点头,说:“有。”
其实她可以解释说,那只是一种年少懵懂时的憧憬,或者一时糊涂。
可那些都是********,都是撒大谎。
事实是,她真心喜欢过苏悦禾,只是后来不再喜欢。他让她的心变成一只刺猬,他让她变得怀疑自己不爱自己。而简叡,他像一面镜子,光洁的美好的,映照出她原本的样子,不希冀她变得更好,喜欢她,如她所是。
他让她变得更加温暖而柔软。她想不出理由不爱上他,就像一个人幸福的时候,他没有理由不爱上这个世界。
走了几步,唐早锦转头,刚好看见简叡的脸,他眼中一片坦荡自在,摸摸她的头,因为嘴角的伤,笑得未免狰狞地说:“以后,可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了。不然,你喜欢谁,我抽谁。”
【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