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你的不爱无法扼杀我的爱呢}
秋日正午,晴空如洗,阳光慵慵懒懒,晒在人的身上宛如一种温柔的抚摸,玫瑰和金盏菊交相辉映,蛋糕和香槟的芬芳四散缭绕,人影来来往往,觥筹交错间人声甚嚣尘上。
一切美好得好像一个最美丽最繁华的幻梦。我甚至要用不断咬自己的嘴唇来证明这不是一个梦。
真的不是一个梦啊。我看见姜桢熙从宴会那头远远地走过来,面色沉峻地越过众多贵宾,迈进雕花大门。
桢熙是个酷爱读书的人,小姜妈妈说他在家里最多的时间就是呆在二楼安静宽敞的书房里没完没了地看书。
我还没和他说过话呢。我雀跃地认定这是一个和他交谈的好机会,提起雪白的蕾丝裙角,我像一只小鹿一样轻巧地跳跃奔跑,通过小门赶在桢熙前面站到一楼通往二楼的台阶上。
拼命平复着鼓噪疯狂的心跳,我假装转头去看落地窗外的风景。阳光穿透大幅玻璃窗细致温柔地洒在我的脸上,我骄傲而不安地仰起青春美好的脸庞,我不曾奢望他可以对我一见钟情,可是我希望可以一点一点慢慢住进他的心里去。
我什么时候可以成功入住他的心房我不知道,可是这一刻他沉静稳健的脚步声却已经一点一点地踩在了我的心上。
天啊天,你应该知道,当我们深爱一个人的时候,接近他的一切甚至只是一阵曾经吹过他发梢的风,那种狂喜的感觉。
我深呼吸,装作吃惊地回头:“嗨……”
浅蓝衬衫,宝蓝仔裤,简洁精致的皮带,他从来不是一个奢侈的人,却生就一种清澈的华贵气质。他的好,我知道,他很帅,我也知道,我却不知道他会这么地好,这么地俊逸。完全超乎我的想象。我一时间彻底失去语言,脑袋一片一片,全是空白。
他离我只有三步阶梯的距离,可是他并没有停下的趋势,只是稍微调转方向,从我身边径直走过。
我满手心滚烫的汗水瞬间冰凉。我甚至来不及收起甜蜜的笑容表示一下错愕,身后又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这只是一场交易,我没有,也不会喜欢你。”
哦,那种深刻的疼痛啊,把心剖出来扔给大象踩也不过如此吧,几乎令我窒息。
今天天高气爽,户外花好景美,每个人都展颜愉悦,我的礼服雪白如天鹅的翅膀,正在庆祝的是我和姜桢熙的,订婚宴。我回头去看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挺拔修长,像一棵树一样在我心里生长了整整十年。如果不出意外,四年后,我二十岁的那一天,就可以成为他的新娘。
姜桢熙的新娘,一个多么让我脸红心跳的词组啊。
可是他告诉我,这是一个交易。他没有,也不会,喜欢我。
书房木门阖拢的声音重重地撞击在我的脑海里,把我凌乱纷杂的思绪重新凝聚。
放弃吗……
怎么可能呢。原本也没有想过可以一蹴而就,现在难度稍微提升一点而已嘛。你会关,我会敲,你会拒绝,我会追着跑,你不喜欢,我就缠到你主动对我拥抱。
我慢慢擦掉脸颊上已经冷透的泪水,努力仰起脸,向着阳光,扬起微笑。
车窗外街道风景疾速流走,哦,上帝呀,可不可以请你施施魔法,让时光停在这里不要再动。
我用余光尽力捕捉身边男生的举止。他的侧脸英俊清雅,整个人散发着沉稳清冷的气质,手中翻动的文件都是我完全看不懂的商业资料。
三年后,他二十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将把姜氏集团提前交到他的手上,而条件是,和我的订婚。
我的爸爸对我和姐姐都慈爱而亲近,我无法了解一对父子之间这样的讨价还价。可是换了是我,我会难过,如果亲情都可以讲价谋划,那还有什么是可以值得相信的。
我开始为他的冷漠,心疼。
车子停在校门外面,我踩着满地金黄的叶子,准备和桢熙一道进入学校。
“在学校,不要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就告诉他们你是我的表妹。”从另一边下车的桢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我的动作。
我转头看他,他没看我,眼光异样,像沉静的湖水突然起了涟漪。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路的那一端,缓缓走来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女生。
啊,原来这样。还没过门他就外遇了哦。
“好啊。”我朝他笑,“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哦。”
“……你说。”他终于看向我。
“你要让我叫你,桢熙。你得叫我,水晶。怎么样?”我背着手,扬起头笑,把心里淡淡的失落压下,尽力显得骄傲些。
他看着我,不说话,终于慢慢点头。
“桢熙,我是谁呀?”我忍不住现炒现卖。
他眉头微敛,神色微微不豫。哎,失策了失策了,现在在他眼里我一定和跋扈刁蛮的任性大小姐没两样了吧。
“……水晶。”他含混的,轻轻地叫了一声。
“哎!”我答得可叫一干脆,向他展开大大的笑脸。然后转身,轻快跳跃着往前走。
干枯的树叶在脚下咔嚓作响,又动听又悲伤,一如我此刻的心跳声。
抱歉,桢熙,你的冷漠无法扼杀我对你的爱。因为你知道吗,我是这样子喜欢着你,就连你一句小小的不耐烦的呼唤都可以让我如此,心花怒放呢。
{他足足拥有一整个爱尔兰的风情}
桢熙原本念的贵族学校,不知为什么突然要求转到一所普通高中。我也从花间女高一起转来。
小姜妈妈说那是因为贵族学校里太多花花少爷,桢熙怕我吓到或者被欺负。那个时候大家在吃饭,我还记得桢熙听完这话的表情,淡淡地看我一眼。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提醒我,不要自作多情想太多。
事实上想太多的人是他,从和他相处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清楚他的思维和情感世界里根本没有我的存在,于他,我只是一个他达成自己愿望的过渡。
可是他没有恶意,他是个善良正直的人,这我一直知道并笃信着。我还坚信,他对我的冷漠只是因为不了解我,只要我不放弃,有一天,等到他终于可以看清我心的温度和灵魂的形状,他一定会喜欢上我。一定会的。
可是在知道宋祈儿的时候,我的信心有那么一点,微微的摆荡。
她就是那个让桢熙眼神波动的女生。现在她正坐在校园中心那棵高大的树上。
阳光下,她的绯色裙裾随风舞动,望着遥远的天边,眼神像三月树叶叶稍上的露水滴,澈澈流动。那是一个多么清冽美丽的女生啊。若是我,也一定会心生恋慕吧。
我们班上体育课,很多同学都围到树下,指点议论着。我才知道她叫宋祈儿,也是这个学期新转来的,成绩很棒,总是不说话,连老师叫她回答问题都不会理。和同学走得很远,却总是跟在桢熙的身边。
大家突然激动喧嚷起来,我才发现,桢熙正从操场那边走过来。他走得很快,一点不像平时的淡定从容。他走到树下,仰起头来,似乎是怕惊扰吓坏树上的人一样,他的眼神温柔得像清风。
他轻轻地说:“祈儿,你下来。”
她看了他很久,突然扬起一个暖暖的笑:“你来啦。”
“嗯,下来吧。”
她乖乖地站起来,大家都以为她会慢慢顺着树干溜下来,没想到她竟然直接从树上往下跳。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只有桢熙似乎早有预料般,扑过去接住了她。到底下冲力太大,两人跌成了一团……
放学的时候,我走向停车场,远远看到桢熙站在车门边。他在等我吗?我心里一时鼓起难以置信的欣喜。我哒哒跑过去,喘息还没停,就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车里面,坐着的不是宋祈儿么?
“今天你自己回去,好不好?”他淡淡地开口。
“你要送她?”见他点头,我笑着说,“你送完她,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啊。”
他回头看一眼车里的人:“她不喜欢和陌生人待在一起。”
我猛地低下头,然后慢慢抬头朝他微笑:“好啊。”
他上车关车门的时候又回头:“可不可以帮我向我爸保密?”
我点头:“好啊。”
“家里见,桢熙!”我响亮清脆地喊。
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他轻轻点头,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原来,他不是不会着急,不是不会照顾女孩子的心情,只是因为,我不在他的心里,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好,他的温柔,向另外的女生绽放。
哦,亲爱的上帝啊,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爱情的世界原来有这么残酷的一角呢?
很快,我发现另一件残酷的事,我竟然没有带钱!更糟糕的是,我根本记不得家里的地址和电话,因为在这之前我根本不需要去记那些东西。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讨厌自己大小姐凡事靠人的行径。
可是我知道在自怜自艾之前,我必须先找到回家的路。凭着对这半个月上下学汽车行驶路线的记忆,我慢慢顺着街道朝前走。
走了没多远,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竟然沙沙下起雨来。哎,我已经懒得去和上帝他老人家抗议了,只管默默地前行。
到底还是迷路了,没办法我只好往回走。回头的时候却看到旁边广场中间围了好大一群人。在干什么啊?游乐场的玩偶人在派糖果?还是印度包头小阿三在调教眼镜蛇跳雨中舞?好好奇啊。我不由自主走过去。
啊,雨中舞。不过不是蛇,而是一个俊秀优雅的白衣少年,他吹着口哨,自在起舞。他跳的是……我也说不出,不是街舞,不是踢踏舞,不是交谊舞,又似乎都是。更确切地说,应该是随性舞动,身体在随着灵魂自在起舞。
这样一个人啊,我突然想起曾经住过的美丽国度爱尔兰,这个人,他那么自由,那么快乐,那么优雅,那种随着舞动散发的旖旎风情,简直媲美整个爱尔兰的鲜花草场。
可是我来不及再好好欣赏,就被一只手突然抓住,拉近一个暖热的胸膛。我仓皇抬头,撞见一双灿若星光的眼睛。
白衣爱尔兰……
他唇角卷起美丽的弧度,吹着不知名的曲子,带着我,在雨中,自由舞动。
飞溅的水花,相握的手,痛快恣肆的舞姿。我的脚步也渐渐灵动起来,仿佛灵魂都在舞蹈。
我心尖突地一暖,那些情感上的失落在这一刻统统消散无形。不管风雨如何肆虐,只要心还爱着,灵魂还舞动着,就是快乐的啊。
雨点几乎和我们的舞步一起停息。我笑着和“爱尔兰”告别,在转身的时候惊讶地看着他把摆在地上的外套里堆积的硬币捧起来,我才发现刚刚跳舞时有好多人给我们扔钱呢。
他把硬币满满地堆在手中,走到一旁,哗啦啦一阵响全扔进一顶黑色帽子里。帽子的主人是一个气鼓鼓的拿着画笔的脏小孩。
“爱尔兰”拽兮兮地挥挥手:“喏,哥哥可不是要抢你的生意哦。”
“我不需要施舍!”小孩不屑地撇开眼。
他挑起飞扬的眉毛:“谁要可怜你呀,我是要你给我画画。下次我来收,不好可要赔钱的。”说完,还冲小孩扮了个鬼脸。
小孩迟疑地看看他,终于点头。
他满意地笑开,站起来,看向我这边,我快乐地和他挥手再见,转身离开。
我回到校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我坐到附近的长椅上,要是他们来找我的话,我一眼就能看到。
衣服和头发都还是湿的,有点冷,我便交互双手抱着手臂。
会来的,一定会来的。我一直一直对自己这样说。
我吸吸鼻子,突然抬起头来。我听见黑夜的那头有急促的脚步声,那跑动的节奏一下一下给我的心打气,在它就要被期待涨得疼痛的时候,又一瞬间就蔫了下去。
那个身影同样的修长挺拔,却不是我的那棵树。
原以为他是路过,没想到他急匆匆地窜到我身边,飞快地塞给我一个烫手的东西。是他,爱尔兰!
“跳舞的酬劳。”他指指我手中的罐装热咖啡,笑意灿烂。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张纯粹的笑脸吧。我笑着说谢谢,然后开始喝咖啡,让它们温暖我的心。
他坐在我一边,手里也是一杯咖啡,笑得诡狭:“其实……我加了迷药的。”
我惊讶地回头看他,他也在看我,我有些生气,还有些怕,手一松,咖啡罐就掉地上了。
“你还真好骗。”他似乎极其开心,一脸恶作剧的笑,还不忘把自己手上还没打开的咖啡给了我。
我翻翻白眼,哪有人这样戏耍陌生人的?我狠狠地喝着咖啡,眉头一皱,突如其来猛地一哽,呼吸急促,歪倒在长椅上。
他一呆,赶紧过来托住我的脑袋:“怎么了?你怎么了?我骗你的啊。”
我张着嘴,只能呼吸说不出话,手指着他抖啊抖。
眼看着他星星一般的眼神嗖地黯淡下去。他被吓到了。于是我满意地慢慢坐起来,继续喝咖啡,斜眼看他,很君子风范地说:“来而不往,不是道理哈。”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然后迷人一笑,挑挑眉。
“糟糕,你让本少爷感兴趣了。”他学大灰狼阴恻恻地压低声音笑,“你说我要不要对你伸出罪恶的猪手呢?”
“伸出来啊,正好我家大婶很会做一道中国菜:玫瑰卤猪手呢。”我天真微笑,挑眉看他。
“哈哈……”他真的很喜欢笑呢。真是中气十足啊,天使都能听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