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叶贞已然从车辇里走出，她走在车夫身边，不断催促着他快些赶马。车夫无奈地笑笑，他指着这马道：“姑娘好大的精神劲。这马可不像咱们人一样，遇到事，可以一直不不眠不食。”
叶贞觑着赶了一日车程劳累的马，心下的愧疚越发得多。她记起明日还有一场科考，若在寻不到齐清的话，明日齐清铁定会赶不及考试。而且，从齐清遗落的物什来看，齐清现在很有可能受了重伤，也就是说，明日考不考的了试还得另说。
叶贞微微咬牙，深呼口气，她微微拧着眉，朝车夫道：“还请您再快些罢。”
车夫觑着叶贞这般要哭的样子，使劲扬了一下鞭子，马缓缓地走了。
“出事的是你丈夫？”老车夫目光炯炯，迎着叶贞微微诧异的目光，笑了笑道，“我刚来京城做活计，很多事都不知道。”
叶贞微微点头，默了半晌，她轻声道：“齐清确实是我的夫君。”
老车夫笑笑，一副猜对的得意样子。
“我看出来他是你丈夫了。”老车夫笑了笑道，“当初我妻子不见的时候，我也急成你这副样子，那一次，我找了她整整三天，三天三夜没合眼啊。”
叶贞微怔，她觑着老车夫苍老的眼角，轻声道：“最后寻到了？”
老车夫闻此，眼眶陡然红了。叶贞怔了怔，自觉失语，忙向车夫致歉。
老车夫摇摇头，笑道：“我妻子当年给我做了很多事，她在的时候我早就把她的好当做习惯了，等她不在的时候，才觉得她曾经为了我付出这么多。”
叶贞默默地听着，脑海中依稀浮现出齐清曾为做的点点滴滴，心一下子刺痛起来，她几乎难以呼吸。
老车夫轻呼一口气，又道：“当年，大梁和塞外人争战正酣，我和我夫人住的地方多发生灾患，也常常被战事波及。”他顿了顿，又道，“当年我说过要搬家，可每次夫人都舍不得住的这个地方，央求我别去其他地方。哎，早知道当初心硬一点就好了。”
叶贞觑着老车夫眉宇间的哀伤，心下叹了口气。她问道：“是那群塞外人抓走了你的妻子？”
老车夫点头，目光赫然溢满怒气，他捏紧缰绳使劲抽了马匹一下，怒道：“那群塞外人根本不是人！把我夫人……”老车夫忽地顿住了声，他再也不说话了，只一味地赶马车，脸上亦木然得很。
像是哀伤过度而对突然万物无情。
叶贞微微敛着眸子，闭上眼睛亦尝试消退心中的疼痛，然越压抑这股心绪，齐清曾对她做过的那些点点滴滴便越加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叶贞忍不住重叹一口气。
老车夫睨着叶贞，轻声道：“这次找到你大夫后，一定要好好地看着他，千万别让他和我妻子一样。”
叶贞轻轻点头，唇线绷得紧紧地，她把目光洒向前方。
前面赶路的车辇忽地停了，卢青山下了车辇，在前面那儿停留一会儿，转身健步过来，把茅屋里寻到的东西拿给叶贞瞧。
叶贞瞧了一眼，点头道：“这是齐清常待在身上的帕子。”这块帕子还是她亲自给齐清缝制的，她记得清清楚楚。
“青山大哥，齐清呢？”叶贞目光越过青山向后眺望，然根本没有丝毫他的影子。
青山攥紧了手，目光没有和叶贞相对，他道：“贞儿，你先进车辇，外面天冷。”
叶贞一下子怔住了，心在刹那间好似跌入冰窖一般，她使劲推开卢青山，速速向那间茅屋里跑。推开茅屋门，视线所及是一具男尸，那具尸身身着的是齐清的衣服，叶贞肩头不断地颤抖着，她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只一味地呆呆地前行着。
不知走了多久，她方才赶到那具尸体面前，她轻轻板住尸体的肩膀，把她的身体拢过来，去瞧他的面部。
是齐清！
叶贞肩头不断地颤抖着，她想确认一下此人是齐清，然手怎么也摸不到对方的尸体，她只觉得眼前都昏眩了。在彻底没有意识的最后一刻，叶贞瞧见的是一脸焦急的卢青山。
叶贞是在卢府里再次苏醒的，她醒来时，卢青山正在她身畔，给他替换着额上热透的帕子。
卢青山轻轻摸了摸叶贞的脸颊，轻声道：“有没有想吃的？”
叶贞还未说话，眼泪便先落下来了，她沙哑着嗓子问道：“齐清呢？”
卢青山默默地看了叶贞一会儿，轻声道：“贞儿，梅夫人来了，她会料理齐清的后事的。”
叶贞手掌心已然被指甲扎的一下又一下地渗血，她亦开始咳喘起来，之前神医给她的药方，她吃了好久方才培养的一些身体根基，在这次折腾下几乎摧毁殆尽。
卢青山知道说此事会让叶贞受却不住，然此事实在很大，齐清身份特殊，若想把他的死讯掩藏住，根本难比登天。既如此，不如让叶贞提前适应。
卢青山绞了冷帕子，给叶贞额上替换，他轻声道：“贞儿，逝者已去，生者不该如此。齐清是你我的亲人挚友，他的仇我们必须要报。”
叶贞掩口咳喘着，手指节间不知不觉间渗出不少鲜血来。
卢青山拧着眉，声音有点沉了：“齐清出事，你亦想步他的后尘？”
叶贞闭上眼睛，眼泪不断地外流，她没有吭声，然心中早已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向齐清恕罪。若不是她，现在齐清定已完成科考，闲庭漫步般地和她逗玩打趣；若不是他，梅夫人和齐谦也但不会失去他们的亲人；若不是她……
叶贞忽地剧烈地咳喘起来，她难受地攥紧被子，眼前再次慢慢黑了下来。
神医觑着脸如白纸般的叶贞，轻叹口气：“她这是不想活了啊。我即使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救活一个心如死灰的病人。”
卢青山默默地攥紧了手，道：“还请您尽最大努力。”
神医捋了捋胡须，又重叹几声，向叶贞身上施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