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鞋的主人张口说了话。
不过声音颤颤的,听着便觉得精气神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是瓜儿回来了吗?”她问道,声音有些飘,像是在试探。
“哎,回来了,回来了,您怎么出来了。”瓜皮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盆。
他把水往外面一扬,就着剩下的水底子仔细涮了涮,而后把盆支在一边沥干。
“我来我来,不是让你歇着等我回来干吗。”他又接过那双手里的舀子,俯着身,挨个浇着院子里蔬果和花草。
自进来这个小破院子,他就没闲下来过。
“我又不是干不了,能干就多干点儿。”
老婆婆抚了抚瓜皮的肩头,枯瘦的脸上挂着份笑容,慈眉善目,是个温柔的人。只是那双眼睛应该含笑的眼睛,却无任何的神色——黯黯的,早已失去了许多年的光亮。
瓜皮搀扶着她进去。
旁边的三七接过东西浇园子,焦郎则是二话不说,拎着扁担和水桶就去了外面。
“你帮着浇水,我把院子扫了。”三七把水舀子递给她,自己拿着扫帚认真扫着。
三七话不多,一路上都是个听着多,说的少的人。
小哑巴对他印象不错,三七对她的第一感觉也差不多,说话也没藏掖着。
“婆婆早年丧子,日哭夜哭,失了半只眼睛,岁数一大,剩下的也看不清东西了。”
三七把落叶聚了小堆,又拾掇着犄角旮旯碍事的其他东西,几下折腾终于是给清出了一条没遮挡、不绊脚的路。
屋里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是那种发自心肺的笑,很真挚。
不知道他们二人又说起来什么,笑声刚落下就被捡起来,就没听见这笑声在屋子里断过,三七贴着门框也跟着笑。
小哑巴放下东西,站在三七的身边往里瞧。瓜皮从怀里拿出了好多东西,边说边摆,一眨眼的功夫,就铺满了半张小桌。
有红纸裹着的糕点,虽然皱巴巴的,挤成了一团。
有把小巧的桃木梳子,精致的,还雕上了两枝梅花。
还有几块素帕子裹着的东西,估计应该是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意儿。
还有一串面人,是三头六臂的哪吒。
还有……
真不知道瓜皮是怎么把那些东西藏在怀里的,被胖揍了一顿后竟还都留得完整。
哐当哐当几声后,焦郎回来了。
三七帮着卸下水桶,把院子里的水缸彻底淘洗一番后,把两桶新水倒了进去。
“我去吧,你歇歇。”三七接过水桶,挑起扁担就又去了一趟。
焦郎抹去头顶的汗,直给自己扇着风,略带埋怨。“瓜皮挑的很,非说柳园胡同的东西不是人吃的,要不今天也不至于那么点儿背,被人家直接给堵了路。”
小哑巴点点头。这事到这儿终于是说得通了,毕竟谁都不是傻子。
若说只是为了让她洗澡而去的,那哪都能洗,哪里都能冲冲水,也不至于白白送上门让人给揍一顿,花钱还没消了灾。
焦郎虽是嘴上埋怨抱不平,但打心眼儿里就没怨过。
小哑巴是新来的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儿,三七也只是知道这老婆婆于瓜皮有着救命的恩情。可在他眼里,瓜皮怕是早就把她给当作亲妈侍奉了。
他俩依稀还记得自己老娘的模样,可瓜皮打小就是在乞丐堆里混大的,这辈子感受到的好,都是婆婆给他的。
“你多吃点儿,胖点儿好。”老婆婆给他塞了好几块,瓜皮嘴上应着,偷偷的又把糕点给放回了纸包里,只灌了一肚子水。
“您也吃。”他舔了口手指上的糕末子,假装噎着似的漱着口。
“我买之前,已经把黔城里所有的铺子都挨个尝了个遍,就属他家的最正宗,您快尝尝,看我的舌头对不对。”
婆婆笑着咬了一小口,点点头,“就是这个味道,好多年没尝到了。”
“那您就多吃点儿。”他又拿出一块,放到她手里,“吃完我再给您买。”
“你们来这儿就帮我忙活,也没顾得上吃饭。”婆婆放下吃的要去生火做饭,瓜皮起身一拦,焦郎也上前,让她赶快坐下多歇歇。
“我们都吃过了。”焦郎忍着饿,胡说着。
这回的肚子倒是很争气,安安静静的,偃旗息鼓。
“想着上次您给我们做的菜饽饽,那味道还记在嘴里呢。这越想越馋,越想越馋,有一次我半夜醒了,焦郎的口水都留了一地,我起夜出去直打滑。”
“哪有那么夸张。”婆婆笑的合不拢嘴。
焦郎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没事儿就拿这事儿稍带我。”
“那下次你们来我给你们做饽饽吃,让你们吃个够。”
“好嘞!就等着您这句话呢!”
“说啥呢,说啥呢。”三七灌满水缸盖上了盖,“啥吃个够。”
“婆婆说下回给我们包菜饽饽!”
“真的!”三七兴奋的攥起拳,“婆婆,我要吃十个,不不不,我要吃二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