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慈楼 1218 寝室，张雅涵开门进了寝室。
李雪歌看着她放下包，进了洗手间，不一会儿又出来，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始终不正眼瞧自己一眼，自从王科生日宴会回来后，张雅涵一直对她生气着，便问：「雅涵，妳还气我吗？」
张雅涵盯着自己的正前方，不说话。
李雪歌又问了一次：「雅涵，妳还气我吗？」
张雅涵平淡的回答：「我只是忽然觉得不认识妳了。」
「妳认识过我吗？」李雪歌笑笑，那笑容竟饱含悲凉之意。
「雪歌，我只是没想到妳竟然会是如此的…」张雅涵说到这里，说不下去。
李雪歌接下去说：「拜金吗？妳没想到我竟是这样的拜金吗？」张雅涵看了李雪歌一眼没有说话。
李雪歌凄然一笑，说：「我能请妳听我讲个故事吗？」
雅涵点点头，李雪歌整理了思绪，开始说：「
之前妳就知道，我来自一个小县城，高二那年认识了一个同校的男生，他叫小克。小克的功课非常好，标准学霸。我开始喜欢他的原因，是因为他总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气质。
高三开始，小克变得时常缺课，请的都是病假，但是成绩依然拔尖。他的身形越来越是消瘦，因此更添忧郁气质的他也就让我更是着迷。我想办法得到他的通信软件账号，按耐不住写信息给他，倾诉我心里对他的感觉。几天后才收到他的回信，我开心的躲在升旗台后看着手机上那几行信息，一遍又一遍的，看得非常仔细，到现在每个字都还会背。
之后，我们就经常通信息，也讲视频语音。有时候一聊几个钟头，他什么都懂，温柔又体贴，最让我感觉不可思议的是，他对我的无微不至，每次在我受到各种委屈或是责难，他总能几句话就让我像是久旱逢甘霖般重获新生。但是他的父母不同意我们早恋。他的父母都是国小老师，骨子里带着知识份子的骄傲，小克也当之无愧是他们的骄傲。
我慢慢知道，他之所以会忧郁，是因为生病，一种罕见疾病。家里因为他的病，渐渐花光了父母两人所有的积蓄，这种罕见疾病需要一种极为昂贵的特殊药剂，一天就得两万块钱，而且这都只是支持性的治疗，现有的医疗技术无法根治他的病，只能期待尚在实验阶段的新药问世。小克的父母在小克面前，表现的十分乐观坚强，他们告诉小克：“不要担心，只要好好念书就行。”但是小克早就知道，父母为了他已经借了所有能借的钱。
在一次模拟考后，小克在学校昏倒了，救护车送到医院，直接住进加护病房，情况很危急，但是小克家里已经没钱了。
我抱着可能会被怼的准备踏进医院，在加护病房外看见小克父母两人愁容满面。我震惊地发现，那两双暗淡无光的眼神透露出他们已经准备放弃的念头。
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放弃，不是说事在人为吗？不是说人定胜天吗？
我跑回家拿了卡领出我所有的存款，又向爸妈苦苦哀求借了一笔钱，全都交给小克的母亲，她哭红了眼紧握住我的手，夸我是个好孩子。然后急忙忙，赶紧去交了钱。
那天，从小克父母的神情转变中，我得到了他们最大的认可，他们也像是因此得到了再拼搏的激励。我们忽然成为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家人，也是小克最坚强的后盾。
我们每天都被钱追着跑，所有的努力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像是靠进黑洞漩涡正奋力想挣脱被吞噬命运的星球似的。
钱很快又用完了。几天后，我再去看小克，因为没有钱继续买药剂，小克被医院停了药，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我看着他忍不住痛哭，他用那只瘦骨嶙峋的手轻抚我的头发，反而安慰着我，这还是我第一次当面和他说话。
他要我别哭，他说痛完就不会再痛了。
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生命就这样到了终点。他这么年轻，又这么优秀。一夜苦思，第二天放学后，瞒着家里说要留学校里加强功课，我换上衣橱里面最妖娆的衣服，走进罪恶之街，那条街是那个城市里最不为外人道的阴暗角落，所有贪婪与堕落集中之所在。
我年轻的躯体很快就在一个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找到识货的主。我麻木的和那陌生男人谈好价格，并与他并肩走进准备完成交易的场所，那是一家在那个街区，唯一像样的商务酒店。
我身边男人搭着我的肩在柜台领好房卡，我一转身，心跳霎时停止。
我不敢相信的是，竟然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熟人。
小克的母亲！
面色苍白的她涂上口红，挽着一个身型清癯满头白发下巴留着山羊胡须的男人，刚刚踏进那间商务酒店大门。我见过这白发男人，他正是小克就诊医院的院长。
所以是两个熟人。
院长没认出我，我看见小克母亲的同时，她也正好看见我，我们眼神相对，都是震惊无比。她紧抿着嘴像是深怕一不小心喊出声音似的。讽刺的是，在两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前我们必须装作不认识，还一起站在大厅一楼等了几分钟那该死的电梯。
后来我们在医院又见了几次，每次见面都是为了凑钱缴小克的医药费。小克的母亲知道我的钱从何而来，正像我知道她如何来钱一般。我们尽量避免交谈，甚至连眼神都不愿意交会，怕碰触到彼此最深的伤口。
钱始终不够，医院一直催钱，院长说他已经花了很大的努力让我们延期缴费。但是小克的医药费已经累积欠款超过三十万，那是身为院长的他能够签核的最大极限了。
小克又被停药了，我再也顾不得上学，发疯似的卯足了劲筹钱。有一天，小克的母亲约我见面，她哭着说请我原谅她这么不知羞耻的来找我商量这件事，我可以不答应，如果不答应她也完全能够理解，并且还是一样非常感谢我对于小克的这些付出。
我记忆最深的一句话，就是她说：“当然我没有半点资格能够要求妳做这事，但是如果妳愿意这样做，我会感激妳一辈子。”
但是，面对我深爱的小克，我怎么能够不答应呢？面对一位伟大的母亲，我怎么说得出“不”这个字呢？
于是，当天晚上我和小克的母亲一起到了罪恶之街的商务酒店。房间里面，院长正泡在浴缸里等着我们。
他终究还是想起我了…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吐了好几次。
第二天，小克的药被续上了。
但那也只是几天，一切的努力终归是徒劳无功的，因为钱还是不够，过了医院最后通牒的期限，小克还是被停了药，任凭我们苦苦哀求都没用。
讽刺的是，几天前，我和小克的母亲还跪在院长的胯下，那天却是跪在院长的办公室前，不过，都没用了。
两周不到，小克走了，在大考前十天。
又过了不到一个月，小克的母亲在家里吞药自杀了，然后，小克的父亲潜入医院里砍了那院长一十八刀后也自杀了。
我倒没想过要自杀，可怜的不是我，也不是小克，而是小克的父母。
我也没有想要控诉谁，也没有任何怨天由人的想法。你说这个世界很丑陋吗？嘿嘿，说实在话我还真不这样认为。我只觉得这就是一个生存法则。上天派小克来告诉我一个很要紧的道理，就是这个生存法则。
这个世界也没有所谓公不公平，关键在于有没有弄清楚生存法则。小克的父母的悲哀就是因为没有弄清楚这个生存法则。
雅涵，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可以的话，在还没有投入爱情之前，是不是可以把“有没有钱”这个因素摆在比较前面一点位置考量？
如果有机会选择，为什么不找个有钱人来爱？为什么要先不管不顾的爱上一个人，再无止尽地承受那没钱的痛苦？
人生是一个漫长的旅程，我们在任何旅程前不是应该都做好计划吗？爱情是人生的一部分，不是全部。人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为什么不事先考虑好？我这样想法，有错吗？
身为你的室友，我当然希望你可以选王科，因为他可以让你人生过得比较顺遂。
我为什么要告诉妳这些？我也不知道，想争取妳的原谅吗？我没做错事，为什么需要妳的原谅？
可能只是因为心里堵得慌吧。与其说是要说给你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我必须再次和自己确认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没钱的人千万别谈恋爱，要不谈了恋爱别结婚，要不结了婚别生孩子，要不生了孩子别生病。
因为，我们的人生，不过都只是为了别人在活…
」
雅涵早已听得泪流满面，走过去紧紧抱住紧闭双眼像是说着呓语的雪歌，只觉得怀里的雪歌全身肌肉紧綳，瑟瑟发抖着。她完全没想到灵动剔透的李雪歌竟有如此不甘的过去。她心里生出无限的抱歉，没错，李雪歌说的话一点没错，并且不带一丝恶意，自己凭什么这样对她生气。
耳边传来女歌手低柔的歌声：「
爱像一首歌，
一首有头无尾的歌，
有时欢喜，有时悲伤，
有时只剩孤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