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懿凰刚踏入一条僻静的山路,便听得一阵诡异的脚步声,那莽撞的脚步,轻浮的身手,君懿凰早已了然于心。
“嗖——”地一声,一支飞镖从君懿凰背后袭来,可惜,掷镖人力度不够,那飞镖堪堪飞到君懿凰的脚后。君懿凰停下脚步,说:“出来吧!”
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带着几个略有身手的家丁从树林里走了出来。那姑娘长得清纯可人,一双翦水秋瞳比三月的春光更加明媚,一颦一笑,似有百花绚烂,万木荣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夜里行刺君懿凰的人——江画屏。算起来,她在凤兮也是独一无二的人物了。敢如此明目张胆行刺当朝大将军的,也就只有她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江画屏朝家丁们喊道。
君懿凰哂笑道:“动手?也要有那个本事!”忽然君懿凰语气一变,冷冽威严,眼神扫视一圈,说:“还不退下!”
几个家丁早已哆哆嗦嗦,被君懿凰一吓,立刻退到树林里藏了起来。
“喂!你们别走啊!喂!干嘛这么怕她?她能吃了你们吗?”江画屏很没面子,恼怒地说道。
树林里却传来了回应:“放心吧,大小姐,我们就在林子里等你。”
“对对!刺杀大将军可是大罪,要满门抄斩的。大小姐,你别冲动。”
“你们——你们住嘴!”江画屏更加恼怒了。
君懿凰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说:“刺杀大将军是重罪,你有一个当国师的父亲,他们可没有。”
“哼!君懿凰,你仗着武功高强,就为所欲为!”
“我为所欲为?哈!那又如何?我就是武功高强,没人不怕我。你要是嫉妒,也可以证明你自己啊!告诉天下,你武功高强,这样就没人不怕你了。”
“哼!我可不想做那些女子不该做的事,让全天下人笑话!”江画屏说的是君懿凰女子从军的事。在凤兮,君懿凰明着是当朝大将军,但是背后却承受着难以计数的嘲笑和谩骂,因为在凤兮,女子就不能从军,更不能出现在朝堂之上,与一群男人并肩而立。君懿凰冒天下之大不韪,已是全凤兮茶余饭后的笑柄。
江画屏打不过君懿凰,口才也不如她,就只能一次次地揭她的伤疤,好在君懿凰听过太多,也见过太多,早已麻木了。她笑着问:“那你说说,哪些是女子该做的?哪些是女子不该做的?”
江画屏不知君懿凰在挖坑等她跳,还回答她说:“女子就应该洗衣做饭,相夫教子。”
“那带着一帮男人跑到深山野林里去杀人,是女子该做的吗?”
“当然不是!”江画屏脱口而出,转念一想立刻意识到自己掉进了陷阱里,于是又生气地“哼”了一声。
“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一次次追杀我,不就是因为表哥吗?表哥欣赏我,需要我,因为我有能力,我能帮他稳定边疆,也能帮他巩固前朝,当然,我还能为他料理后宫。可是你呢?你能为他做什么?除了一次次刺杀他座下最倚赖的大将军,你还做过什么?”
“我……”江画屏自知理亏,可她也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她的征鸿哥哥好像并不需要她。
不等她说完,君懿凰就继续说:“你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同样,表哥也不知道,因为在表哥的心里,你什么本事都没有。”
“你胡说!征鸿哥哥怎么会不知道我有多大本事?”
“有多大本事,总要证明给人看。先帝在时,我尚年幼,假名君之卿参加科举,得了状元,于是先帝和表哥都知道我有多大本事。你也可以参加科举,看看自己到底是状元,榜眼,还是白衣秀才?”
“哼!我才不去考科举!”
“你的哥哥江海平是探花出身,想来你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才不去!我绝对不去!”江画屏此时虽然恼怒,但是已经完全没有了杀君懿凰的心情,当然,她也知道,凭她自己,是杀不了君懿凰的。
“那就爱莫能助了。表哥还找我有事,我得先走了!”说完,君懿凰就要往前走。
“什么?征鸿哥哥找你有事?什么事?”江画屏一听到是玉征鸿,心都紧缩了一下。
“过些天风月楼要举办擂台比武,我想表哥是希望我获胜吧!”君懿凰一边说,一边走。
“等等!你别去!你不许去!”
“哦?我不去?难道你去吗?就你的武功,可以吗?”君懿凰开始用激将法。
“哼!别以为全天下只有你最行!”江画屏一边追在君懿凰的身后,一边叫嚣着。
“你想去我不拦你,但是如果被表哥知道,他一定会生我气的,所以我必须亲自去。”君懿凰面露难色,故作为难得说。
征鸿哥哥会生她的气?那太好了!江画屏心想。于是她上前扯住君懿凰的衣袖,说:“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懿凰,我们是好朋友嘛!你就帮帮我吧!”
“唉!可是表哥会骂我的……”君懿凰更加为难了。
“哎呀~你就成全我嘛!好不好呀,金凤凰?”江画屏拿出了最擅长的招数——撒娇。“金凤凰”是当时凤兮的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玉征鸿同父异母的弟弟玉惊鸿给君懿凰起的绰号。他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玉惊鸿叫君懿凰“金凤凰”,叫玉飞白“玉蝴蝶”,叫江画屏为“小花瓶”,于是江画屏也跟着他这样叫。
君懿凰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你打完擂台,记得去宫里见表哥一面,正好有了进宫的借口。”
“好啊好啊!”江画屏一听可以进宫见征鸿哥哥,高兴地跳了起来,“那我去跟父亲说一声!”江画屏话没说完,早已向林子里跑去,招呼家丁回家了。
君懿凰来到洛阳城,虽然已是秋天,可洛阳城依然花红柳绿,明媚如春。街上更是酒楼林立,人来人往,好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中原虽然混乱,但洛阳城却能保全自身,不得不说,是千岩将军治理有方。
君懿凰走在热热闹闹的街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上元夜,她去西疆王宫在疆主的寝殿里留了一封恐吓信,之后她并没有立刻回到凤兮,而是绕道来了洛阳城,那一天刚好是正月十五,整个洛阳城金吾不禁,灯火通明,人们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她走在路上,无意中听到一个老婆婆在出灯谜,便顺口说出了谜底,谁知站在老婆婆对面的那个男子就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诧异,也有惊喜。她原本也是不在意的,只是被久本心传得沸沸扬扬,君懿凰也被困在那个故事里,走不出来了。今天,她就要亲手结束这个故事!
“哎?听说了吗?久先生又在风月楼说书了!”
“是吗?赶紧去听一听。”
“上次说到哪儿了?”
“说到凤麟洲的公主嫁给了蓬莱洲的王爷了!”
“不对不对,明明是王爷在上元夜见到公主后相思成疾,先后派了好多人寻找公主,可是公主没找到,王爷却因为被皇帝猜忌,流放了!”
“不是说在流放的途中遇见公主了吗?”
几个年轻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朝风月楼走去。
君懿凰将这些话都听见了,连凤麟洲都被写进来了,看来久本心是不能久留了。她随着几个年轻人走进了风月楼。
这风月楼共有三层,一楼是大厅,人们可以在此喝茶饮酒,男女都能来,正北方还有一个大戏台,平日说书唱戏唱曲的,都在这戏台上表演;二楼就是妓馆了,一般时候只有男子进出,除去那些秋娘,鲜有女子出入,偶尔有一两个也是带着人来把自己男人揪回去的;三楼则是一些名妓的住处,其中最有名的当是如眉姑娘,她能歌善舞,能诗能画,是不少才子名流争相结交的对象,更有人豪掷千金,只为与如眉姑娘一起品茗。风月楼原本只是普通的风月场所,但是却因为如眉姑娘的出现,而成为了书生才子吟诗作画的地方,莫说是二楼三楼,就连进出一楼的男人,也有十之八九是希望能侥幸见如眉姑娘一面,只是囊中羞涩,不能去二楼或者三楼与如眉姑娘近距离接触。
君懿凰来到风月楼,这里几乎宾客满座,偌大的戏台上,只有一张书案,一块惊堂木,一个说书人,这说书人不是别人,正是久本心。君懿凰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久本心正在专心致志地说书,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然杀机临身。
“上回说到,凤麟洲的公主要嫁给蓬莱洲的皇上,而与公主两情相悦的却是王爷。话说这一天,曹娥江畔,碧柳如烟,满怀心事的公主走在江边,细雨沾湿了她的长发,她也毫不理会,只是由着步子往前走,不知何处是终点,何时是归期?而身后,一把画着白鹭丝雨图的纸伞正在悄然靠近。公主抬起头,看了一眼为她遮住风雨的纸伞,心下了然,而撑伞的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语不发,只是陪着她向前走。良久,撑伞的人终于开口了,说:‘既然不愿意,为何不跟我走?’公主停下脚步,回答说‘我是一国公主,如果我的国家,我的子民需要我,我当万死不辞。’这撑伞的人又问了:‘那…我呢……’公主哽咽道:‘此处烟雨蒙蒙,如诗如画,便请王爷与我做一回画中人吧!’”
这故事听上去很凄美,但却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些男欢女爱的情节,她感兴趣的是,久本心为何要把这个故事的背景放在凤麟洲?凤麟洲可是已经消失了千百年的地方。
环顾四周,君懿凰忽然发现这风月楼是个杀人的好地方,于是以内力逼运声音,让并不很大的声音充盈整个风月楼,她说:“敢问久先生,这白鹭丝雨图有何典故?”
久本心向下张望,并没有发现是谁在讲话,他虽有一瞬间的谨慎,但是连日以来,总算有个人能将问题问到点上。于是久本心有些洋洋自得地说:“殊不知人间至美乃是凤兮国飞白公主,而飞白公主之名正是出自‘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之句。白鹭丝雨图,自然是让人们想起飞白公主的美貌。”
“传闻飞白公主早已仙逝,何况她深居宫中,见过她容颜的又有几人?”君懿凰问。
久本心心想,虽然是个女人,却句句都问到点上,正好给我卖画铺了道路,于是说道:“见过飞白公主的人的确不多,但是在下就有幸见过一次,还以拙笔画下了飞白公主的容貌,各位若有兴趣,不妨买一张回去,看个清楚。”
久本心这样一说,台下的人便开始躁动了,男人想买大多是出于好色之心,而女人想买,则是希望擦脂抹粉的时候能仿其一二,普通的女人尚且如此,楼上的那些姑娘们就更着急涌下来了。
君懿凰见久本心如此玷污她一生敬重的飞白姐姐,怒火已经烧到了心头,但她却不莽撞,而且悠悠地站了起来,说:“那,先卖给君某一幅吧!”
久本心顿时傻眼了,他本能地想跑,但是满屋子的人都在围着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君懿凰团扇一挥,一道剑气越过攒动的人头,堪堪划过他的颈间。一瞬间清凉之后,是鲜血喷涌,众人吓得四散逃去。
“杀人啦!杀人啦!”原本宾客满座的风月楼一时竟变得狼狈不堪。
忽听得一声大喝:“何人在此闹事?”
君懿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体态臃肿,手持木棍的约摸四十来岁的妇女带着一群打手走了过来。这中年妇女正是风月楼的老鸨——徐三娘。
此时的一楼大厅,除了戏台上倒地不起的久本心,就只有君懿凰一人。她轻轻摇着团扇,从方才落座的角落缓缓走了过来,说:“是我,如何?”
“大胆!竟敢在风月楼闹事?报上名来!”站在徐三娘身边的一个领头的打手大声呵斥道。
“吾名君懿凰!”君懿凰面对千夫所指,毫无惧色。外面的风吹进来,君懿凰的深紫色披风随风扬起,更添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