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跨越的栏杆
十年,不过一眨眼,日影偏移,物影渐淡,但仍有些记忆铭记于心,我忘不了那日午后,无法忘记那道难以跨越的栏杆……
冗长的蝉歌在耳边响起,又是一年盛夏,又是一年运动会。我站在起跑线上左顾右盼,心里的慌张使我不停的呼气,手心的汗止不住的冒,却不是为了比赛。匆忙扫了跑道栏杆边一排神色雀跃的家长,定了定神,缓缓地吐了口气,还好,父亲没有来,刚刚还悬着的心,这下才放了下来,慌张,一扫而空。
早上惯例是吃白粥,可今天父亲为我加了两个蛋,说是要为运动会补充能量。父亲说要来看我的运动会,我呆看着他那件穿了好几年的白衬衫,发现手肘处还缺了袖口。因为父亲晚年得子,三十多岁才生下我,他总是比别人的父亲看起来年老。我不想他来。
“爸爸,你就别去了。”我小声嘀咕着,低着头,手只是拿着勺用力地捣碎蛋,不敢看他的眼睛。
父亲欢喜的脸一下凝固了,那表情就像小孩子欢欢喜喜准备和大人去看电影可是被距在门外一般张皇却又呆滞。父亲呆呆地看了我一眼,犹疑思忖了片刻,终于父亲说话了,用着极尽坦然但又难掩失落略微颤抖的声音对我说:“好,爸不去了,你好好把饭吃了……然后……加油。”我已经忘了我是怎么看着他走回去的,只记得当时的我心里只知道,父亲不会去学校了,竟还闪过一丝窃喜。
“砰——”裁判一声令下,我赶忙收起那些麻乱的思绪,尽力集中精力,那一瞬间,大脑空了,只记得——跑。超了,超了,超了!恍然间,我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从栏杆外传来——“加油!第一啊!”我慌忙转过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父亲!忽然,脚踩空了,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
我摔了。
父亲毫不犹豫地爬上了栏杆,迈开一只粗笨的脚,却迟迟没有下来。我赶忙爬起来,膝盖上早已红了一片。但是,大家的目光好像都聚集在同一个地方——栏杆外,我想到父亲,脸上泛起红云。
我看见了父亲,仔细看,他的衣带扣住了栏杆上的钉子,父亲半个身子挂在栏杆上,尤其显眼。我拖着受伤的腿,用尽全力向他冲去,想要掩盖点什么,遮掩点什么,可是来不及了,大家好像都看到了这里。而父亲好像并不在意那些目光,只是认真的用手在解着自己的衣带,那双手,粗大而又遍布老茧,很难伸进那细小的缝隙里,父亲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伸进去,用尽全力抽出来,额上满是汗……父亲看见我了,对我笑了一下,继续解着。我看了眼父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到栏杆前,想帮他解开,可是父亲却不愿意,硬要自己解,过了许久,解开了,只是原本就有些松线的衣带,又破了一点。
父亲走到我面前,神色就像个偷吃糖被发现的小孩,低着头,说:“对不起啊,自己跑来了,原本我只是想偷偷看完你比赛,然后就走,给你丢人了吧……”我呆住了,第一次看见父亲这样,竟有些难过。我笑着点了点头。父亲见了,又笑了,只是眼角的鱼尾纹让我有些心酸,父亲见了,赶忙提了提眼角,我无意间注意到了,父亲衬衫手肘处的的缺口,被缝起来了,虽然有些歪扭,但是,也算规整。我请父亲去看完了剩下的比赛,看着父亲向栏杆走去的背影,心里的酸楚,又多了一分。
父亲在看着第一名走上领奖时,对我说:“不要嫌弃你生命里的所有,最重要的是,不要嫌弃你自己……”这句话,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学会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学会去理解,去包容,去相信自己,不去嫌弃生命里的所有……
盛夏的那天,成为了我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天,虽然奖牌已成遗憾,但残缺的袖口,眼角的尾纹,还有那难以翻越的栏杆都成为了,我记忆里的永远,永远难忘,永远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