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贴着春联,那时候也算是一个习俗。正门他贴不到,站了一个凳子,还是够不到,又搬来一张凳子叠上去,整了整凳子的位置,显得不那么摇摇晃晃他就爬了上去。
手上拿了一个碗,碗里是糯米和其他东西的粘稠混合物,充当胶水,自上往下慢慢捋,横联他是真的够不着了,就拿了几个钉子钉进墙缝去,算是完成。
“今朝金榜題名,明夕紅袖添香”
“萬事如意”
这是他爷爷亲手题的字,老爷子还是更习惯繁体。
他母亲在下方的阶梯处插进去几根香,青烟袅袅升起。
家里忙东忙西,反倒是他悠悠闲闲,坐在门口,来往的乡里相邻都跟他打招呼,他面无表情的回应。
心里越发不安。
除夕夜,到来。
他爷爷毫无征兆,在桌子边轰然倒塌,他终于明白不安来于何处。
这老爷子身姿挺拔,就这么望着祠堂,倒下,没有任何前兆。
老爷子躺在床上进气少出气多,看着几个人,眼神深沉,目光灼灼。
他在一旁看着,平静的看着老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爷子不行了,即便在死亡的边缘,这老人依然散发着一股威严,整个房间静默无声。
“别哭!哭什么哭!女孩子家家,女人!都给我安静!谁再哭一声给我听听!”老爷子的声音尽管显得有气无力,但是那声音里的威严却更加浓郁,他母亲和另外一个老人都停止了哭噎。
老爷子伸手挡住了两个女人想给他擦汗或者抚摸他脸庞的手,只是看着他,轻轻说“你过来…来…”
老爷子对他却是极尽慈祥,眼神里仅是温柔和爱护,他走了过去,无惊无喜,平静得仿佛一面镜子,任何石子掉入进去,要么石子被弹开要么镜子破裂,却不是湖水,石子也能激起一圈圈涟漪。
“……”老爷子拉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说话,在场的另外两人听不清,只能清楚的听到老爷子使劲儿往下咽唾沫的声音,咕噜咕噜作响。
他直起腰,老爷子直挺挺的看着他,闭上眼,就这么走了。安安静静仿佛睡着。
另外两人轰然大哭,他站着不动,看着老人微微扬起的嘴角发神。
…
家里过年所有的红布红纸全部换成白色,他穿上了白布麻衣,很安静,面对来的亲戚朋友只是点点头算是打打招呼,他又一次亲身经历了这种场面。
……
两天后,他奶奶也因为伤心过度,躺在床上红着眼睛也走了,眼睛明显的睁着,带着血丝,他也还是平静的无喜无忧。就这么两口棺材停放在大堂,道士法师排着队叮当作响,他跪着磕了几个头,站直身体,静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