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慨是正应了那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老话,自从那件事过后,虽然自己眼睛看不见了,莫姐姐也走了,但自己练习的凤旋镖术却越来越得心应手,不出三个月第八镖就已然练成。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涅儿愕然:想当初自己双目尚好时练习凤旋镖,任凭自己再如何天赋颇高的勤加苦练,最短也是花了四个月时间才从六镖齐发到七镖齐发的,如今自己成了瞎子,镖法不减不说反而突飞猛进,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谭婆说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的,躲不了,逃不掉,该来的挡都挡不住,让自己戒骄戒躁,勤加练习,不得放松,后半句涅儿听的是明明白白,至于这前半句就迷迷糊糊了,直到许多个年后,涅儿才对这番话有了她最终的大彻大悟,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自己也不愿多想,因为那实在是太费精力容易伤神了,涅儿提起个竹篮便上后山采野果去了,眼瞎心不瞎,那些果树长在哪里,涅儿心里一清二楚,现在,就算丢了竹竿,她也能来去自如的上下无名山,甚至还学会了做饭,只是不太好吃罢了。
春去秋来,一年后,谭婆终于还是在她们来到破宁村的第三年的夏天病倒了,没过多久就在那一年快要入秋的时候悄然逝世。
临终前,谭婆握着涅儿的双手做了最后的嘱托:“涅儿,婆婆年纪大了要走了,以后就不能再陪伴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我们一直在等的人怕是来不了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好好待在这继续等着,到时还是会有人来接你,切记,以一只凤旋镖为信物,那人位高权重,身份显赫,最重要的是他会待你极好,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你,你会幸幸福福的过完这一生,这样也好,不会那样辛苦,或许这才是你最好的归宿,只是,罢了,涅儿,我走后就把我埋在屋前,这样我好看着你,守护者着你,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担心你……”
“涅儿知道了,婆婆!”
话未说完,那双握住涅儿的枯瘦的手松开了,那个总是板着脸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谭婆带着她眼角的泪,安静的离开了。
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一夜,对于涅儿来说是何等漫长,好像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么长了。
日复一日,涅儿待在这一方地方再也没有去过村里,那条从村子到竹屋的小径慢慢被人来高的草覆盖淹没,哪里还有人记得,这样的一个地方还住一个瞎着眼的小姑娘。
严寒冬日,大风呼啸,大雪纷飞,到处都是一片皑皑白雪,正是在这日快要入夜的时候,竹屋即将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脚步声越来越近,且杀气腾腾,大约有十来个人,自己倒也应付的来,涅儿立在屋内,手里握着九支凤旋镖,屏息凝神听着屋外的风吹草动。
他们向竹屋走来,进了另一间房,暂时还没有发现自己,涅儿感觉到这般人似乎并不是针对自己来的,罢了,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待他们尽快离开就好了,自己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这样想着,涅儿也就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很快,他们中其中一个就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可能是没想到这儿还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受到惊吓似的立在原地惊慌失措大喊道:“这,这儿还有个人,有个小姑娘!”
不一会儿功夫,这群人就将涅儿团团围住。
涅儿挪了挪脚,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刚想开口解释,只听见那站在自己正前方的男子粗着嗓子一声令下:“杀!”
看来是杀意已决了!
“等一下!”涅儿大嚷一声,从容问道:“你们人都到齐了吗?”
“什么?”那伙人被问得一头雾水,懒得作答,手上的大刀毫不留情的直直挥向涅儿。
无非四五步的距离,哪想还没等他们贴身,只听“哐当,哐当”几声大刀落地声后,地上便躺下了十来具热气不出的死尸。
眨眼之间,刚才一群还不听解释,喊打喊杀,心狠手辣的无脑莽夫们全都被他们口中的小姑娘镖镖封喉,个个都瞪着震惊的大眼。
这些倒地的人眼中,皆是两分恐惧,两分痛苦,六分不可置信,尤以涅儿正前方的那名男子伤口最深为甚。
待了片刻,见屋内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涅儿收好凤旋镖,随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真的都到齐了!”
只是这些尸体处理起来又要费不少力了,不由困扰起来,这些人五大三粗的重的要命,数量还不止一个,拖出去全埋了那要挖多大的坑呀?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也不知自己刚才是替谁挡灾消祸了,唉……
“我来帮你吧!”一袭淡紫华袍进屋来,声音温润,来者正是少年离辰,身长玉立,气质清绝,丰神俊朗,顾盼生辉,宛如是那画中走出的谪仙,然就是这样一位谪仙般的翩翩公子,却偏偏生有一双男子少有的极好看的桃花眼,错乱中竟多出几分邪魅之气,谪仙?邪魅?明明应是两种完全矛盾的气质,此时却浑然天成,完美默契的体现在他身上。
当然,这好眼福涅儿此时是无福消受的。
“你是谁?”涅儿被这突然的一声惊出一身冷汗,悄悄拿出本已被自己放回香囊里的凤旋镖握在手心后,继续问道:“你是和他们一伙的吗?”
“不,我是刚才被你救下的那个人。”离辰立在门边,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好奇她究竟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这么快解决掉这些人。
这些人好歹也是长华宫的那位密派来的所谓的高手,这事要是被那人知道了岂不打脸,想到着,离辰脸上多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被追杀的倒霉鬼,可我怎么觉得你武功非浅,大可不必我出手相救。”
闻言,离辰惊讶,稳了稳神,饶有兴致问道:“你怎知我一定打得赢他们呢?”
“我猜的。”
“猜的?”
“嗯!”
还未等离辰继续询问,涅儿干脆扯开了天窗说亮话,直言道:“被人追杀到这份上,还能有闲心和我在这里闲谈,完全没有劫后余生拼死逃命之感,况且,你刚才进屋我竟一点察觉都没有,脚力虚浮,不是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就是功力上乘,发声中气十足,排除前者,你,自当是属于后者!”
所以,这也是涅儿为什么刚开始会被吓出一身冷汗来的缘故,此人功力不在她之下,倘若真动起手来,胜算有多少心里是真没底,事到如今,真该庆幸还好刚才的对手不是这个人。
“好聪明的小孩!”听完这一番见解独到,八九不离十的准确分析,赞赏之外,离辰忽然感觉这样老成的话从一个小孩口中说出来虽然有点怪怪的,不过那一本正经碎碎念的样子似乎也蛮可爱的。
“小孩?”
他竟然唤自己为小孩,他自己才多大,从声音上来看这个人应该和自己年龄差不了多少才对。
思之自此,涅儿气急:“你年龄同我差不多大,怎能唤我为小孩!”
涅儿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两旁的小脸颊因冬日的寒风吹的红扑扑的,这样一看,活生生就从刚才还言之凿凿,处事不惊的深山智者变成了受了委屈,十分不满想要爆发的小孩子,也对,这样才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嘛!
离辰倚靠门旁,看着她现今的生气模样,反倒在心里偷笑起来,便问道:“你多大?”
“我十二,你呢?”涅儿依旧气鼓鼓的。
这小孩可真有趣!
离辰欣欣回道:“巧了,我十四,长你两岁!”
涅儿瞬时败坏:“那你也不应该唤我为小孩,也没大我多少!”
“那我应该唤你什么?”
“涅儿,我叫涅儿。”
“噢!知道了。”原来她叫涅儿,离辰轻唤一遍:“涅儿!”嘴角笑意更甚。
“嗯。”涅儿满意的答应,总感觉哪儿有些不对劲却又偏偏说不上来,直到听到离辰忍不住的低笑才恍然:咳,自己得意个啥,弄了半天自己被别人套路了,一时气急下报出了自己的真名,不行,得讨回来!
涅儿清了清嗓子,接着问道:“你叫什么?”
“唤我阿成就好!”
“阿成?”
“正是!”
假名字,估摸准是个假名字,算了,假名字就假名字吧,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可以理解,涅儿心下思量,早知道就告诉他自己叫阿真了,可谁让自己没人家聪明,还是言归正传吧!
“你方才说过要帮我清理地面的,还算数吗?”
“自当算数!”
离辰从倚着的门边直起身子走上前来,准备下手搬运这些早已气绝躺在地上的难缠的家伙们时,才发现屋内实在太暗了,便道:“涅儿,天色已晚,还需点灯才看得清。”
“已经很晚了吗?看来冬日入夜真是比别的节气要早很多啊!”涅儿摸索着绕开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慢慢挪步到木柜边上,从屉子里摸出火石,将那掌蒙尘已久的灯给小心点燃上。
“呲!”的一声,整间黑漆漆的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好久没有用这东西了。”言罢,她转身面向离辰,问道:“现在可看的清了?”
原来,她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看,看的见了。”离辰差点结巴起来,又想起院里那一座没有碑文的旧坟,语气里添出份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出来,缓缓道:“这些交给我来处理,你先歇息一下吧!”
涅儿心下一动,后知后觉,看样子这个人是现在才知晓自己患了眼疾是看不见的,也对,刚才黑灯瞎火的确实难以看出异样,再则,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一个看不见的小丫头片子竟可以一挡十,毫发未伤。
“无碍,我虽眼睛看不见,但这并无妨碍我做事。”只是自己不喜欢被怜悯的感觉,涅儿边说边小心翼翼的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走去。
“小心!”离辰惊呼一声,猛地一下起身想去接下被绊倒的涅儿,可惜晚了一步。
就在前一秒摔了一个狗吃屎的涅儿,此时此刻趴在地上,满脸是灰,真真叫一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里那就一个苦不堪言啊:天啦!这就是传说中的分分钟被打脸吧,别的不说,就说着摔像也太难看了点。
“没事吧?”离辰从地上扶起狼狈的涅儿,将她扶直床旁坐下,只道:“许是这地面太滑,容易摔倒,还是我来吧。”
这地面滑吗?
涅儿心虚的点了点头。
坐在床头,听着离辰忙里忙外弄出的动静,涅儿突然觉得心安不少,这就好像久居深山,孤独太久又看不见的人突然之间窥见到了一缕光亮般,觉得既新奇又欢喜。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屋内已被收拾妥当。
摇曳烛光之下,看着端坐在床边的涅儿,一身鹅黄冬衣和她脸上明媚的盈盈笑意恰相匹配,孤生一人住在这荒野原里,没了亲人又看不见,这般坎坷,命运多舛,和自己又是可等的相似。
“小公子!”涅儿焦急问道:“你,是要走了吗?”
“现在外面还下着大雪,又黑又冷,涅儿你这样问是希望我露宿雪野吗?”
“柜子里有旧铺盖,很厚实,铺在地上睡倒不至于太冷。”话语淡淡,却透露着难以掩盖的心悦。
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地下,谁也没有睡着,谁都心知肚明。
终是离辰忍不住敞开话题,随意一问::“涅儿,你刚才为何唤我为小公子?”
“因为我觉得这个称呼更适合你呀!”
“为何?”
“因为你的衣服。”
“衣服?”
“嗯!”
“这和我这一身衣服有什么关系?”
“你这身衣服布料材质都是顶好的,尤其是这件衣服上的刺绣,绣工精致,绣法复杂,定然价值不菲,所以我称非富即贵的你为一声小公子又有何不可呢?”涅儿勾了勾嘴角,再次被自己的聪明睿智所深深折服,笑意浓浓继续道:“是吧,小公子!”
暗色里,离辰想起刚才她摔跤后自己扶起过她一把,玲珑心如他,有怎会看不出涅儿的小心思,只是知她此时正在兴头上,又何必驳了她的兴致。
离辰配合道:“可是涅儿你怎知我这衣服如何?你不是看不见吗?”明知故问,口气尽量显得疑惑不解,说白了,就是蠢一点,这么做实在是太不像自己了,但自己却似乎挺乐意这么做的。
涅儿洋洋自得:“我虽看不见但是我摸得到感觉的到呀!”
“哦,你是何时摸到的?”离辰装作依旧困惑不已。
“在清理地面之时,我摔倒后你扶我起来的时候。”涅儿小声的笑出一声来。
离辰亦是强忍住不笑,在心里笑着个不停,心想小孩就是小孩,哄一哄就高兴成这样,这小孩真是聪明又有趣,可转念一想,自己这又是在干嘛,欺负个小孩?还偷笑?自己也成了小孩天性?算了,暂且先不想这么多吧!
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一人误撞,一人误打,造就了初次见面,一个故作老道,洋洋自得,一个明知故问,乐在其在,就像这缘分一样,里面的机缘巧合,又有谁能道的完,理的清呢?
只怕是谁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