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子,我们回西溪阁吧,这皱菊境的花海、亭台楼阁我都看得腻了,铃铛,你去收拾一下吧,一丝灰尘都不要留在皱菊境!记着!”
“七七,你没事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丸子,莞尔一笑,张开双臂,仰着头,故作轻松。丸子扯了下她的袖子,她回头看了一眼,把衣服拉开了一些,露出了肚兜的绳子和自己明显可见的锁骨。
“说什么,我怎么有事?我可潇洒了!我只是心里边有一点点不太爽而已,哎呀,铃铛来了,咱们走吧,走吧……”
“七七,衣服拉上去,太露了,不好,来我给你拉好。”
“不用,这样子多凉快,走吧。”
她明显的抗拒,走在前头,丸子和铃铛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西溪阁出奇的沉静,她瘫在床上,丸子示意铃铛下去,自己坐在一旁的橡木椅子上。
“丸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没姿色,模样应该是和大街上随便拉个人的容颜一样吧。”
“不会啊,七七,你要是现在学琴棋书画,倒也不是不行,我可以教你,而且谁说你不好看了?我就觉得你可好看了。”
“丸子,你就别安慰我了吧,我觉得我资质不够,待会我就下凡历练,你陪我去找鹤幕暖吧,你们两个也很久没见了呢,好啦,我们走吧!”
她们两个走在去往东溪阁的小路上,路的两边风景依旧,她无心的抚摸着路边的花,花瓣上几粒露珠无心沾湿了她的裙摆,她时不时抬头看看头上碧蓝的天,飘飘然的扶摇直上,使人感觉空旷旷的,鹤幕暖依旧是一袭白衣,坐在干净狭长的桌子前面,她坦然跪坐在鹤幕暖对面,脸上是少有的平静。
“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今天你还真是有点女孩子的模样了,你说吧,但我不一定同意。”
“我想下凡历练、去投个胎,你先帮我记一下我要投胎的人命数的模样。”
“好,你说。”
“我要命运很悲惨,比我现在还要悲惨,然后必须是个女的,要像我一样好看,结局最好是像话本里的一样,能够让我哭的稀里哗啦的。”
“悲惨?孤独终老?可好。”
“不不不,我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最好她是爱而不得,最后死的凄凄惨惨,反正结局有多惨就要多惨,而且等我历完劫,你不能消了我的记忆,我要看看我能够有多悲惨。”
“好,到时候受罪,受的是你,我不会管。”
“当然,说完这些我就感觉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悲惨。”
“咳,你的衣服。”
鹤幕暖指了一下她的肩膀,丸子帮她把衣服捞回去,她又把衣服往下拉回去,还摆动几下肩膀,有些狐媚的眨了一下眼,嘴角微微挑起,耸了耸肩,鹤幕暖站起来,把她衣服捞上去,神色有些不悦。
“衣服要么穿好,不然就脱下来。”
“我敢脱,你敢看?走啊,丸子,我们出去。”
她把衣服又往下拉,故意的扭着,她回到西溪阁之后,依旧如故的瘫在床上,丸子躺砸她旁边,侧躺着看着她。
“七七,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你不开心就跟我讲出来。”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南公公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又记不起来。”
“你喜欢他啊?这么老土的套路,我告诉你啊,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油腻腻的,每一个好东西。”
“嗯,我也这么觉得,再说了他成亲管我什么事呢?就是啊,管我什么事,我真的是管闲事管多了,都有些病了。”
“七七,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他,你看啊,他未婚,你未嫁,你两个要是配一对,不好么?对了,鹤幕暖最近,啊哈哈哈,挺好看的,说回来,你看他也没婚,我也没嫁,我到时候说不定还是你嫂子呢。”
“想多了,鹤幕暖可是不近女色!假正经的很。”
“不会吧,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哎,多希望我是你嫂子啊,哈哈哈!”
“想什么呢!我现在送你去受万人跪拜!事后还送你一口棺材!”
“哎呀!你轻点!打到脸了!”
……
西北蛮荒流沙之下,喧闹声不断,但在不知情的人们口中是底下的灵魂在哭泣,事实上只不过是妖神娘娘回来了。千百只妖怪跪拜在灵座之下,千媚姝穿着在皱菊境表演后的红衣,依旧如故的红色面纱,隐隐约约的勾勒出脸部的轮廓,眼睛满含笑意。
“这几日我去了皱菊境,跳了一曲常思曲,他们竟唤做红衣艳舞,我倒无所谓,那里的人待我还是可以,大家以后便分做几次去外边寻住所,也没必要待在这沙子之下暗无天日的破地方。”
两个长相极为相近的男女身着黄绿衣服,站在千媚姝的灵座两边,女孩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说着些什么。
“娘娘,小棉花在凡间靠着和她爷爷卖面为生,生活拮据,我们要不要帮一下她们。”
“好,长荣,以后每月给他们送去五六两银子,小棉花也是时候去认字了,你在凡间开一家私塾,记得收的钱要少,富家子弟每月二十两银子,平民子弟按等级分为三等,家里较为富裕的,一月五两银子,家境普通的,一月五百钱,家境拮据的,你就收三十钱,记住了,不要因为一时的贪欲,就多加收费。”
“娘娘,我怕其他人会有微词,这……”
“你让我们的文书先生亲自去教导,他懂得怎样做。”
“娘娘,不知道是哪个文书先生?”
“姓李的那位,我这几日还有可能去凡间游历游历,到时候一切大小事务就交由你哥处理。”
“诺。”
她盘腿坐在那里,黄色衣服的女孩走了出去,地上原本跪着的妖怪们一个个站了起来,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开始喝酒,吃饭。这里饭菜自然是比不上皱菊境和熙山的,但也算得上可口。饭菜都用消防盘子装着,都是大菜,并没有什么摆出特别的花样,一出锅就盛到盘子上,他们吃饭都是用一个个较大的碗,而不是皱菊境那样小巧的碗。他们始终信任着:繁文缛节只是为了台面,倘若连生存都不能确定,台面就不是有用的东西。
“各位!今日的饭菜有一部分是我从皱菊境带回来的,花样自然是各式各样,但是味道也只能算作一般,他们在台面上的寒暄大多都是违心的,平日里为了一些名利勾心斗角,倘若说我们之中有谁是心怀不轨!必当诛!”
台下一阵叫好,几个穿着同样红色衣服的闺女跳着和她那一天跳的常思曲毫无两样,她则是望着高高的地宫房顶,心不在焉。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七七在凡间,不,应该说杜秋今年已经十五岁,江南女子的秀丽与文采在她的身上尽数体现,从懂事开始,她就一直待在怡红院,她永远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母亲把自己卖掉的情景。
外面一阵嬉笑声,年满六十的李锜坐在高方木板凳上,左拥右抱着,脸上笑开了花,老鸨进来之后,喜笑颜开的。
“秋娘,你有福啦!人家李锜将军指名点姓了说要你了!你快些打扮,出去见见人家,哎呦,你真的是有福了!”
李锜快六十岁了,而她才年仅十五岁,想到这里,眼里不知怎么的就流出了眼泪,她轻喘了一下,试图着平复心情,她把眼泪抹去之后,鼻头红红的,用清水往脸上拍了拍,再次化好妆之后,有些扭捏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小女杜秋见过将军。”
“欸!快起来!到时候选个良辰吉日,我就把你娶回家,可好?”
“我……我……”
她有些答不上话,老鸨倒是激动得很。
“将军啊,秋娘她呀太激动了!这门婚事咱们怡红院其他姑娘可都是求之不得的!秋娘,你快些回应啊,将军啊,这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将军你便把秋娘娶了,这样谁都不急!可好?”
“小女自然是……自然是求之不得。”
“原来秋娘是激动,哈哈哈,好!那明日我便娶了秋娘!让秋娘不必太过激动!哈哈哈!”
老鸨和李锜继续的聊着,她以身体有恙先行回了房里,她的好姐妹鸳鸯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地祝福着。
“秋娘!你还真的是攀上了一个好人家,姐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多福啊!欸,秋娘!你开开门!让我进来一下!”
她躲在门后泣不成声,她捂着嘴巴和鼻子生怕发出声来,她瘫软在地上,全身抽搐,一声声压抑、痛苦的唏嘘从她的喉咙里抽出来,散布在屋里,勾勒出一幅黑白的伤痛,她缓缓走到窗边,抚摸着窗框,望着遥远的将军府,心里一阵不愿。
(我才十五!本该大好的年华!却要嫁给一个快要六十的老头子做妾,将军又如何,富贵又如何?仅因为出世在一个不一样的家里,就要……我……如果我不是一个歌姬,我是一个大小姐,我也许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一个人……我……愿饮忘川水,不品念川水……)
她又开始呜咽起来,并且试图用手屏蔽住自己的泣不成声,老鸨走到鸳鸯身后,拍了一下鸳鸯的肩膀,笑着指了指杜秋的房间,鸳鸯摸着老鸨的胳膊。
“妈妈,我刚刚贴在门边,感觉着秋娘激动地一直地抖着,现在估计兴奋地活蹦乱跳的,对了,妈妈,什么时候能够也给我寻个这么好的姻缘。”
“瞧你那样,人家秋娘长的模样可不是你能比得上的,文采也不是你能攀得上的,你呀在等个几年别人去赎了你。”
熙山东溪阁鹤幕暖和鹤度思两个人透过琉璃盏看着转世的杜秋娘,鹤度思忽的一拳砸到鹤幕暖的腿上,语气豪横。
“啊!哥,你打我干什么?我什么错也没犯,我……”
“你看看你!给她定的什么命数!在妓院长大?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然后被抄家,被皇帝看上,然后就恩爱个十几年皇帝死了?她又像乞丐一样的苟延残喘,最后死的孤孤独独,凄凄惨惨的!你真是混账!”
“但是,这是按她的意愿来的。”
“她那都是一时的气话,你得哄她!哄得她开心之后,就什么事情都没了!现在看着她嫁给一个老头?”
“不是你说她和那个南宫秋夜有什么好姻缘,你就把七七托给他,之后他让七七不开心了,回来找我撒火,我……行!我现在去打死他!”
“诶诶诶诶!你回来!打什么,就几句话把你气成这样,屏气!”
凡间的一切,千媚姝都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什么时候杜秋娘嫁了出去,好去帮衬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