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在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
那位执念太深的客人,叫上雪姬。
她的执念是,她认为她死得太难看了,她想死在她爱的人的怀里,而不是被踏破铁门的铁骑踩成肉泥。
这是一个以伊命名的王朝国度。在伊,有“上下左右”四姓,四分天下兵权,其中又以上为尊,四姓拥戴皇权、巩固江山。可近年来,四姓隐隐有架空天子的趋势。
上雪姬作为上家唯一的女儿,排行最小,自娘胎起,她就富贵无边,宠爱不尽……以因此在交错的时空里,她被称为祸国妖姬,红颜祸水……但这些,她都不在乎,因为她爱美如命,自恋成癖,偏偏她生得绝色。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偏这些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她的一丝一发,一肌一理仿佛都经过上天精确的计算,“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男人爱慕她,女人也喜欢她,她就像百鸟朝凰里的那只凰一样,高高在上,恃宠生娇。在她的认知里:这世界上,只有美的东西才配得上她,只有尊贵的身份地位,才配得上她。
于是在国君爱慕她,向她爹求娶她时,她欣然应允。但成为皇后入了宫之后,国君见她一面也很难,因为国君不美,还有点胖。她唯一的爱好,便是让画师画她,留下她绝世的风采。
她的执念也与一位画师有关。以伊的规矩,外男必须实行宫刑后才可长久待在宫妃的身边。所以宫妃的画师、琴师这些,都是至小在宫中培养的,可上雪姬觉得,那些看她一眼,也不配,大内便只好向宫外寻人。
而那位画师——神矣,就在此时出现了,他自愿净身入宫,给上雪姬当画师。
三月,斜风带燕归。
上雪姬倚在湖心亭中,看一尾尾鲜红的锦鲤,在湖中的水草间穿梭游弋,春风让纱帷飘摇,有些情愫润物无声。
宫人来报,宫内新招的画师已到,可是否要宣进来为皇后娘娘作上一画,以便解解闷。宫人还带了新来画师的画像,因为皇后娘娘说,丑东西,不配见她。
上雪姬素手搭着栏杆,慵懒应了声。看湖中那尾小锦鲤身姿没入水草后,才回过头,定眼瞧了画。
她方才觉得,配着这风,这雨,这春色。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是不及她半分的。
可这位画师的自画像,画得比她还要美,还要仙。
那她就有些气不过了啊!自己把自己画得如此好看,她要找的可是写实派的画师,可不是浪漫主义派的。
上雪姬坐直了身子,让宫人快点把新来的画师领来,要是长得丑了一分,她定要砍了这画师的双手。
半响,湖心亭的帷幔被掀了开来,伴随着微雨,一身素青色宫衣的青年低着头走了进来。帷幔在他身后落幕,画师跪在她的脚下,清冽冽的声音响起。
“见过皇后娘娘。”
画师匐着身子,素白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印在豆沙红的木地板上,更显得瓷白了几分。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她道。
只见那画师缓缓直起身躯,安安静静地跪在那处,清凌凌的眼神被掩在微微下垂而纤长的睫毛下,仿佛万千的星辰也被掩了下去,可盖不住那些跃跃欲出的星火。
上雪姬忽然觉得,还是得砍了他的两只手,因为他还不够写实,那幅自画像连他眸中三分的神采也未能展现。
“这位便是神矣。”浮生镜在梧若的识海中,对她说道。
“就是上雪姬想死在他怀里的那个?”
“是。上雪姬最后纵身跳下城门时,神矣就坐在敌军的战车上,在给他的王讲,攻下伊后的下一步,该怎样整顿山河,大展宏图。”
“真太监?”
“真太监!”
“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