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刺客
皇上驾到的吼声响彻天空，人群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敲钟木上系了红绸，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然而，丰西玥却在万众人海上，突然抓住我的手，不容我反抗的叠在他手心里，轻轻抬起手，敲响了新年的第一声钟声。
我来不及反应，高楼下的人群已经开始沸腾，欢呼着，庆祝着新一年的到来。礼花再一次绽放，喜悦兴奋的人们似乎并没在意，这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我不禁担忧的望了一眼垂目而侍的文武大臣，钱忠脸上黑了绿，绿了白，犀利的眼神望过来，充满了厌恶。我低低叹息一声，看来丰西玥还是没有打消立后的念头，无端被这样的老人厌恶，心情顿时说不出的低落。
钟声过后，百姓渐渐散去。丰西玥捏了捏我的手，拉回我的神思，对我温柔一笑，就这么一笑，似乎瞬间所有烦恼消散的无影无踪，我回眸嫣然一笑，紧紧握住他的手，冰凉的血液，似乎都温暖起来。
丰西玥揽着我，步入早已备好的软轿。热闹渐渐远去，软轿内温暖如春，仿若隔绝在人世烦恼之外的一块净土。丰西玥在我耳边低声温柔的寒嘘问暖，“累不累？”
我摇摇头，虽然面上都是掩不去的倦色，依然固执道，“不累，我还想守岁呢！”
“让我拿你怎么办好？”丰西玥叹息一声，噌噌我的额头，“钱忠那个老顽固，你不必放在心上。”
原来，丰西玥早就看到了钱忠酱菜般的脸，我呵呵低笑，假装嗔怪道，“谁让你故意气他。”
“气死他才好！”丰西玥隐隐已经动了真怒，“朕娶妻子，哪里轮到他指手画脚，仗着小时候教过朕几天书，就倚老卖老起来！”
很少听到丰西玥如此孩子气的又任性的气话，想笑又不敢笑，强忍着哄道，“立后之事关系社稷，我身份特殊，勉强立了，难免遭人诟病，还是等等再说，等到……”等到有了我们的孩子。
我说了一半，咽住没有说下去，不由面红耳赤。丰西玥看我脸色异样，呆了呆，想是猜到我要说的话，沉默了片刻，竟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诧异抬头，望见丰西玥黯然的脸色，不由一怔，轻声道，“不关你的事，也许是我的问题！”我手抚上小腹，暗怪自己肚子不争气，怎么几个月了还不见动静。
丰西玥骤然将我搂紧，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竟有些轻颤，“对不起，雪儿！”
我疑惑的望着他，难道他在怪自己吗？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我脸上的红霞已经蔓延到脖子根，低低的问，“玥，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你呢？”丰西玥没有答我，反而支着脑袋问我。
“嗯……”我想了想说，“女孩子！”男孩子将来会像你一样辛苦，我怎么舍得。
丰西玥轻声说，“嗯，女孩子要像你”。
“为什么要像我？”我歪着脑袋问，“像你才好！”像你又美丽，又温柔。我就会像爱你一样爱她。
“像你一样美丽。”彷如心有灵犀，丰西玥竟说出了我心里所想。
我灿然笑着，这样的话语，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心动。我主动勾住他的脖子，送上香吻，丰西玥倾尽所有般温柔的回应着。我幸福的只想哭泣。
暖轿绕过执子宫，越走越偏僻，我不禁诧异道，“怎么不回去？”
丰西玥高深莫测一笑，“嗯，先不回去，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我好奇心顿起，“什么好东西？”
丰西玥答的神秘兮兮，“到了你就知道了！”
半盏茶的功夫，轿子停了下来，丰西玥抱我下了轿，我看清周围，才知道，我们停在一处宫殿门前，我抬头望去，高高的匾额上，三个大字，归云宫。四周静的出奇，整座宫殿在寂静的暗夜中显得有几分寂寥。
“这里是？”我轻声喃喃问着，偏过头，却望见丰西玥呆立的身影。他痴痴的望着宫门，眼底闪过有一抹淡淡的忧伤，嘴角却挂着若有若无的温柔笑意。
许久，他才轻声说，“这是我母亲从前的宫苑，也是我曾经的家。”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当年丰西玥一直住在归云宫，直到被废黜太子之位，软禁在长门宫。
想象那段软禁的日子一定艰苦非常，心头瞬间仿若被人撕开心肺般的难过。黑暗的保护下，丰西玥未察觉到我的黯然神伤，只是拉过我的手，推门走了进去。
他熟门熟路，穿花绕石，很快走到一处偏殿的门口停下。殿内隐约透出昏黄的灯光，在偏僻幽静的宫苑中，显得有些诡异。
似乎听到门外的动静，一人开门走了出来，原来里面住了人。从透出的灯光下，看清是个年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子，面容清丽淡雅，眉目和善，笑容亲切。
“皇上来了？”女子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对丰西玥突然造访，并不惊讶，显然丰西玥是这里的常客。我扫了丰西玥一眼，他的面容平静淡然，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温柔。
“姑姑！”丰西玥笑着上前，亲切的握住女子的手，关切道，“天气冷，又叨扰你出来迎。”
“哪里话，姑姑巴不得你多来几趟。”女子边说，边把眼光转向我，上下打量了片刻，啧啧赞道，“这位就是萱雪吧？果然是个美人。”
我愣了愣，笑着点点头，也打量起面前的女子来，近处观察，可以看到她眼角淡淡的皱纹，只是眼神依旧清澈明亮，散发着些许年轻的活力。
“姑姑好！”我学着丰西玥的称呼，甜甜的叫了一声。
女子的笑容顿时加深，似乎高兴非常，爽朗一笑，“好好！皇上终于舍得将宝贝疙瘩带来让我这老婆子见见了！”
我像是初见公婆的儿媳妇，顿时不自然的红了脸，望了丰西玥一眼，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个正着。那眼中的柔情蜜意，看的我不由脸红心跳。
“外头冷，快进屋！”姑姑热情的将我们让进屋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冷热交替，不由打了个哆嗦。姑姑连忙塞了个手炉在我怀里，关切的叮嘱，“别着凉了，要不可是我老婆子的罪过！”
我不禁哑然失笑，姑姑年轻貌美，却一口一个老婆子，性子实在是有够率真。
“姑姑别忙，我是来向姑姑讨个东西。”丰西玥放下手边的茶盏。望了我一眼，清浅一笑。
姑姑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来，边打趣道，“就知道皇上没事不会想起我这老婆子来”一边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叹道，“等着！”就匆匆走了出去。
我不明所以，疑惑的望向丰西玥，他挨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解释道，“姑姑是我母亲从前的贴身宫女，看着我长大的。”
我笑着问，“你要讨什么东西？”
丰西玥温柔一笑，刮刮我的鼻子，竟带着一丝调皮道，“等下你就知道了！”我心中涌进一股暖流，真正快乐起来得丰西玥，如此让人移不开眼。
姑姑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捧了一个镶金木盒，盒子用一把小巧的锁子锁着。丰西玥从怀里掏出一把金色的小钥匙，递了过去。姑姑面色珍重，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轻轻取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云妃娘娘的贴身之物，从小就带在身上。”姑姑带着一丝伤感的说道，目光却无比温柔，手指轻轻抚过掌中的项链，凝视了片刻，交到丰西玥手中。
这串项链和平日见过的有一些不同，中间一块翡翠圆玉，两侧各缀三颗狼牙。丰西玥无比珍视的轻抚着那块玉，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母亲的味道，良久，才轻叹一声，“这是母亲一生最珍爱之物，雪儿戴上它，母亲一定也很高兴。”
我蓦然一愣，半响，才呐呐道，“送给我的？”
丰西玥将项链举到我面前，定定的望着我，认真的说，“母亲的遗愿，将它留给我此生的挚爱之人。雪儿，收下吧。”
姑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语含欣慰道，“娘娘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
我在心里道，“云妃娘娘，你若知道我曾经伤害过丰西玥，还会希望由我这个不详之人拥有它吗？”
丰西玥望着我，目光炙热。我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撩开颈脖的发丝，任丰西玥温柔的手，轻轻将我缠绕。
“很漂亮”清凉的翠玉紧贴着皮肤，有一种温润的触感，似是接纳着我的触碰般，白玉似的狼牙也不再那么狰狞可怖。
“这是狼王的牙齿，可以辟邪保平安。”姑姑低声解释道，眼中满是欣慰之色。
“我很喜欢！”这是我此生拥有的最贵重的礼物。
丰西玥将我搂紧，在我耳边深情低语，“永远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时刻守护你。”
“嗯！”我轻声说着心底的誓言，“我再不离开你。”
姑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了出去，留下一对有情人相互依偎。
过了片刻，丰西玥似想起什么，将来拉到一个小木箱子前，献宝似的轻笑，“打开看看，送你的礼物！”
“不是送过来了吗？”我疑惑的挑眉看他，还要送什么礼物？
“刚才的不算，那个本来就是你的！”丰西玥宠溺的摸摸我的发丝，认真又温柔的说，“这是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我被一重又一重的惊喜，震的有些愕然。已经太多年没有过过生日，自己竟然都忘了，正月初一，可不就是我的生日。
我出生时，正值除夕子时，天空又出现赤月异象，南宫家的长女，世代皆是命定太子妃，因而我被预言为祸国不祥之人，十岁之前，不得不寄养在晚山寺，说是为了消去我命中的煞气。此后，我的生日再也没有人敢提起，所以，一直都没有过过生日。生日对我来说，那只是上一世的一个梦罢了。
我的手不由的轻轻颤抖，薄薄的箱盖，在我心中仿若有千斤重，那里面承载的是丰西玥对我的全部爱意。我怕爱过厚重，自己无力承受。
深深吸气，箱盖缓缓打开，我的眼眶也瞬间湿润。木头雕刻的小人，整整齐齐摆了一箱子，姿态各异，栩栩如生。一一数过，正好十七个。
“这……”太过震撼，沸腾的思绪在心中如浪花般翻搅，胸中有千言万语，竟无语凝噎。
丰西玥从身后揽住我的腰，声音低哑，“八岁之前的都是我自己想象着刻的，你看像不像？”
丰西玥拿起一个三岁孩童样子的小木人，在我眼前晃，“很像吧？”
我怔怔的落下泪来，他的痴，他的狂，就像一层甜蜜的网层层将我包裹，再也无力挣脱。
我怀抱着丰西玥送我的小木人，心里像喝了蜜般甜丝丝的，满心的欢愉和感动，在胸口涨的满满的，不知如此宣泄，只得任自己泪流满面。
回到执子宫，远远的望见云喜站在宫门口，一脸焦急的左顾右盼。一见暖轿，匆匆跑过来，低垂着头，神色紧张低声禀道，“陛下，宫里进了刺客，请先回宫躲避！”
听到刺客二字，我心中一凛，满心喜悦褪去，紧张又诧异的望向丰西玥丰西玥脸色严峻，皱了皱眉沉声问道，“查出是什么人吗？”
“和侍卫交过手，剑法有些眼熟，像是……”云喜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我一眼，顿了顿道，压低声音道，“像是齐四王爷的人！”
“人呢？”丰西玥眉头锁得更紧，揽着我腰的手紧了紧，“跑了吗？”
“受了伤，应该还在宫里头！”云喜有些欲言又止，“老奴已经吩咐紧锁宫门各个出口，正在全力搜捕！”
“抓活的！”丰西玥语气透着一丝阴冷，“朕要亲自审问！”
“是！”云喜躬身退了下去，一队人马整齐有序尾随其后，去搜捕刺客去了。
丰西玥眉宇间逸出一丝忧色，将我的斗篷的系带紧了紧，柔声道，“雪儿，你先回去休息，我去去就回！”命早已迎出门外的一众宫女，将我扶回了执子宫，目送我身影消失，才迈步往瑶章殿的方向走去。
夜已经很深，我走了困，辗转反侧良久，反而越发清醒起来。干脆翻身坐起，静等丰西玥回来。
我的心中其实早已翻江倒海，丰西玥并未刻意隐瞒，“齐四王爷”四这个字，听的再真切不过。
除了那灭国一夜的记忆，所有记忆都回归我的身体，我当然再明白不过，齐四王爷是谁！那个总是温柔浅笑，与世无争的温润少年，那个南齐唯一仅剩的血脉是谁！齐晧，南齐晦暗诡变的宫廷中唯一温暖过我的一束光。
思绪纠结，我再难平静，霍然站起，匆匆披上一件斗篷，乘着宫女打盹的空隙，轻手轻脚溜出了执子宫。
夜深霜重，我心头突突跳的厉害，顾不得寒风刺骨，匆匆赶到瑶章殿。夜越发晦暗深沉，由于刺客的缘故，守门的侍卫比平时多了二倍，看见是我，侍卫们脸上有些诧异，却又不敢拦我，垂首恭敬道，“娘娘请稍等，皇上还在议事，容属下通禀一声。”
丰西玥安然无恙，我长舒一口气，心中渐渐安定下来。装作无意随口问道，“刺客抓到了吗？”
“还没有！”侍卫看我孤身一人，不由关切的提醒道，“娘娘深夜孤身一人，还请多加小心，容属下随侍左右看护！”
“不必了！”我摆摆手，“到了这里还怕刺客不成，我进去看看就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