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烧着了天边的云彩,头顶赤红的苍穹刚好是天空中那些白色信鸽最好的掩护,江页把今天的记录送出之后,信鸽在城中辗转四手终是在夜幕降临前悄悄的落在了南湖旁的一处精心打理过的草埔之上。
后院中走出的一个灰衣打扮的年轻人,面容生的清秀,模样就似是书生一般,他从鸽子身上取下今日的情报快步回到了后院的书房之中,此人名叫严己,是多年前首批被小瞎子征召入府替换随从的人之一,父母务农,家世清白,前几年未能中举,返乡路过杭城之时被留在了林宅之中。
为了替换掉最开始被安排在林宅的那批眼线,小瞎子可是花了许多年的时间,像是这种学子返乡,亦或是其他笼络人才的机会,他总是不与任何人商议便擅下决定,他相信只有这样没有任何规律可查的出手,才能避开那些刻意的手脚,只是终须要防着这些外人被人买通的,因此花了许多年才将府内彻底的肃清。
这严己的文采不错,经过几番试探,也慢慢的成了小瞎子的心腹,像是这一应的各路情报,也都是有严己读给小瞎子来听。
书房中,严己将今日齐月楼今日送来的记录逐字逐句的读给了小瞎子,在那信中虽未点明,但严己已然猜到在齐月楼的青衣男子就是府中的管家范先生。
“今日去齐月楼的应该是范先生吧,今早瞧见先生出了门,至晚方归。”严己试探的问道。
“你怎么看这条消息?”小瞎子微笑着开口询问,言语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意味。
“范先生去喝茶,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严己深知范先生在府内的地位,并不敢妄自猜测什么。
“那你认为这条消息是真的?”
“少爷此话何意?”
“只是城内一处客栈回报的消息,如何判断其真假,若这客栈掌柜并未看清,若此事仅是伙计偶有提及,若那处客栈早已被人买通,又当如何?”小瞎子的右手有节奏的敲击着椅子的把手,像是认真的在思考着这一串自己的发问。
严己此刻已然明了今天范先生现身在那齐月楼,一定是少爷的安排,只是这些问题思前想后也并却也没有更妥善的解决办法,城西的消息是由那齐月楼回报,若是城西的消息有误,那林宅之内也做不得任何反应。
短暂的沉默并没有让气氛更加尴尬,手指敲击扶手的声音,成为了这个房间内最为和谐的声响。
“等吧。”
严己并不清楚究竟要等些什么,但既然少爷发了话,他也就恭敬的候在了一旁。此时屋外的天光渐暗,严己轻身将屋内的所有烛台点亮,也许是越缺少什么就越喜欢什么,林家少爷很喜欢房间中明亮的感觉,每每刚刚入夜就要下人点起烛火,照的整个林宅灯火通明。
时间并没有过太久,起码是在严己觉得无聊之前,房门就又一次被打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姿走进房间,珊儿恭敬的把一打纸张递给了站在一旁的严己,便返身退出门去。
这林宅之中小少爷最相信的人,并不是范先生,也不是谢安与范咎那两个剑客,而是这个与自己青梅竹马又有夫妻之实的珊儿,所以在一应安排之中,珊儿也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看着那些珊儿递过来的纸张上的内容,严己的眼神中透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纸上所记录的乃是城中流言杂说,家长里短,各类奇闻异事,可以说是上到军情密报,下到邻里拌嘴都在那记录之中,最让严己诧异的乃是其中一条记录,有三人见过林宅管家去那齐月楼,并以为谈资,在这些消息的最后,落款为青曲轩。
单单只是暗地里收买几个酒楼并不能足以称之为情报网,就像是林少爷说过的那样,松散的情报若是有一处出现了问题,原本情报网所应该带来的效果也就彻底的作用,想要保证各路消息的准确性,除了收集的情报点外还需要各种各样能够提供辅助信息的来源,而这青曲轩则正是其中的一处。
在林宅大张旗鼓整修观海楼之时,城中的许多茶楼妓馆也都悄悄地更换了东家,茶楼这种东西,本身并不怎么赚钱,抛开日常的损耗不谈,那些个江湖客往往就是喜欢在那茶楼里闹事,这一来茶楼除了雅间以外,那些个家具都比较便宜,再来就是茶楼的主家一般都是什么豪门贵公子,根本不屑于为了这几两银子的事,来来回回与那些个杀人如麻的江湖人扯上什么关系。这些个贵公子动不动就买个小茶楼听个曲,无非就是在朋友面前博个面子,挣完了面子哪还会真的去照顾着茶楼的生意,转身也就再卖掉了。一来二去的茶楼这种亏钱的地方,一年换几个东家也就成了常事,压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要说现在这杭城里茶楼的最大东家,当属那林宅的丫鬟珊儿了,在听了小少爷的话之后,珊儿是大手一挥买下了城里六七家茶楼,这些都不是什么有名的大馆,也不是那些个贵胄常常出入的风雅之地,都是些穷酸老百姓和江湖客聚集的地方,因此也并未引起什么注意,而且这些地方也都是常规买卖,若有人卖就直接出售,若清闲了下来就再购回,来来回回十几个茶楼总有这么六七家在自己的手里,这青曲轩就是在城西处一个不大的茶楼。
看到了那落款,严己便已知晓这一局究竟是如何做的安排,心中不免感叹这林家少爷小小年纪心思之深,已非常人所及,这一应的安排不需怎么培植人手,不需经年累积,只是平常经营便已把大网布满全城,不仅可以避免其中暗线的影响,还可以保证消息的准确性,只是...
严己已经发现在这一应安排中缺失的一环,此刻林家少爷告诉自己这些,自然是希望自己来承担这重担,他望向那个坐在主位的瞎子少爷,竟是丝毫也看不透这个仅有十几岁的少年。
“这些安排,你此刻应该也清楚了。这一局还有一个关键,各路情报混杂,汇总于林府总要有人筛查过滤,像是那些市井空谈,若是轻信,后果不堪设想,我希望今后各路的情报都由你来负责,你可愿意?”
闻听此言,严己立刻下跪叩首,虽然对那林家少爷的信任万分感谢,但他依旧自觉自己绝不是那林家少爷的唯一手段。
严己离开之后房内林少爷敲击扶手的声音早已停歇,隐在暗处的人影现出身形,一身白衣的冷面客,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
“他好像并不怎么真心。”范咎那已经阔别许久的声音响起。
“本就是相互利用,何须要他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