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智伯有四子,长子智虔,次子智籍,三子智远,四子智行。智虔才德兼备,且为嫡长子,被立为世子,但英年早逝,于是智籍便被立为继任世子,后继任为智伯。智远每日只知钻研医术,饮酒品茶,其他概不过问。智行无心为官,却有着一副极善经商的心思,刚刚成年便独自走南闯北,待创了一番事业之后才回来按照老智伯的意思成了家,搬出智伯别处独居,如今家财万贯,儿女绕膝,过得太平快活。
智伯有两子一女,长子智安,娶的是绛州禁卫军总领的嫡长女盛婉仪。次子智骁,和平州知州之女崔瑜笙结了姻缘,但只半年,崔瑜笙便因病过世,智骁至今未续弦。智伯小女儿是名满天下的瑞请郡主智卿,至今还未婚配,虽然智府的门槛已经被前来求亲的人踏破,但没有一人能够入智伯的眼。
智伯的那三弟弟智远,无心政事,放旷不羁,似乎与整个智府格格不入,但是他心胸广阔,才华无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所以待卿卿足了年岁可以入学时,智夫人便做主将她交给智远教导。智远精通医术,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馆,名为“平和医馆”,得空时便去医馆坐堂诊脉,卿卿自小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行医之道,也常随智远一起去打理医馆。
卿卿自小便知自己身份不同,人前人后总是要端着一副郡主的架子,过得甚是疲累,只有在智远面前,她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淘气,无论做什么智远都不会生气,如果犯了错,只需给他沏一杯好茶说上几句好听的话智远就会原谅她。相较于智府的其他人,卿卿与智远更为亲近。
回府后,卿卿每日都在书房里研读诗词医书,偶尔陪智远去城中的平和医馆看看,兴致来了便跑去智远院子里写新曲子。
智远把《相思忆》改了几处,听上去便更加缠绵悱恻。
卿卿随着《相思忆》的曲子,编排出一支舞,细碎的舞步繁复而又潇洒,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缠缠绕绕久久不得散去,跳给智远看过,智远爽朗地笑道:“我虽教你才艺,可这舞蹈我确实大不如你!卿卿啊,你这舞应当和着江沅的笛声才最完美!”
卿卿舀茶叶的手顿了顿,双眸盯着书桌上那只紫砂壶,听到智远的话心内有些恻恸……
智远为人潇洒,所以笛声也透着潇洒,即使是《相思忆》这样的曲子,也少了几分缠绵。而江沅的笛声透着深情,每次听到他的笛声,她总会心潮翻涌,久久不得平复……
她微不可觉地叹口气,垂下眼继续向壶里放茶叶……
这日里,智远同平和医馆的李大夫一起去城外采办药材,卿卿便带着水色来了医馆帮忙坐堂。
近日里来看病的人并不多,卿卿也比较轻松,号上几个脉便可歇上一会儿,歇着的时候便道药材柜前去帮着整理药材。
卿卿正在药材柜前查看剩余的药材,一个提剑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的头发未用发冠束起,只是用灰色的绸缎绑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面上毫无表情,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他穿着灰色的衣裳,料子是虽不是上好的,但在绸缎里也属中成,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穿得起的,加上他手中那把威风凛凛的佩剑,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大家的家传之物。
这名男子从怀中拿出一张方子放在柜台上,用四指推到卿卿面前:“大夫,抓药!”
卿卿略略点头,拿起方子一看,心中讶然,这笔记是智远的笔记,这药方正是智远写给江沅的药方!卿卿抬起头看向这名男子,问道:“不知这位病人与公子是何关系?”
那男子答道:“是我家少爷。”
“那敢问他的伤势如何了?”
“已好了大半。”
卿卿微微松了一口气,淡淡道:“这药今日我给你抓三副,剪成半碗服用,每副药只可煎两次,这三副药吃完之后,请你们家公子亲自来一趟,我需要重新为他号脉换方子。”
“是,有劳。”
卿卿转过身去抓药,心里想着,江沅的随从这样寡言少语,人看上去也是冷冰冰的,和他那般懂得风雅的人还真是大相径庭。
只是护国寺一别也有多日,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差人去打听一个男子的行踪,心里念着他的伤势,到底是放心不下,不想到今日恰好碰到他的随从,倒真是巧了。
不过,智远也不是天天来医馆里看着,两日后要怎样把智远叫过来还真是需要好好想个主意。
这日医馆里关了门,卿卿马上回府里等智远,在智远的院子坐到快要三个时辰,智远才慢慢悠悠地走回来。
智远一身新做的云锦袍子满是药材的味道,又苦又香,和智远混得惯了,卿卿也愈发地喜欢药材的这种苦香。
智远甩了甩袖子在椅子上坐下,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一脸的疲惫,卿卿急忙倒了一杯热茶递上来,笑道:“三叔回来得巧,刚煮好的茶!”
智远接过杯子,掀开茶杯盖子在鼻子下一过,满意地点头,然后缓缓地将热茶送入口中,闭上眼睛回味了一番,才慢条斯理道:“听说你在我这都坐了三个时辰了,找我有什么事?”
“嗯……”卿卿略微犹疑了一下子,道:“后日里,烦劳三叔再去一次医馆……”
“哦?什么事情要你来寻我去医馆?”智远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望着她。
在过去的三个时辰里,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智远是个聪明的人,想要找些借口将他骗了去定是不容易,与其到时候让他看见江沅再来取笑自己,还不如与他实话实说来得实在。
卿卿咬了咬牙,道:“今日医馆来了一个人抓药,那药方是三叔写的,是……江公子的方子……我询问了一番,得知江公子已经离开了护国寺,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便让那人转告江公子后日里来瞧大夫,重新开个方子……”
“原是如此……”智远点了点头,“可既然他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依着他的体质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为何还要人家多跑一趟啊?”
卿卿道:“三叔与人家彻夜长谈,把酒话知己,难道三叔不想帮人家将病瞧清了,免得留下什么病根吗?”
“嗯……你说得对!”智远点头,将空掉的茶杯递出去,示意再倒一杯茶来,卿卿上前接过茶杯转身去倒茶,右手提着茶壶柄,左手按着茶壶盖往杯里倒茶,冷不丁听见智远幽幽的声音传过来:“其实你直接跟我说你想见他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卿卿手中一顿,将茶壶放下,端着茶杯走到智远面前,羞恼道:“也不知道三叔是什么心,开我的玩笑就这么开心?”语毕,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搁,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两日后三叔尽管去瞧病吧,我才不去呢!”
智远看着人远去的背影偷笑,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默念道:“好……真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