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真是倒霉的一天。
穆盈盈想着，烦躁地按着手机。
她现在身处的是车祸现场。
看热闹的人群还未散尽，两个交警在商量着什么。
就在她身后的马路边，两辆车来了个亲密接触。一辆红色的车子被一辆黑色的保时捷顶穿了后备箱。
这场车祸的当事人就是她和旁边给别人打电话的这位有钱人。
她眼中的有钱人是个男生，一头微棕小卷发，一双水润光泽的黑色眼睛，有一个完美无瑕的侧颜，此时此刻正在拿着手机跟那边聊着什么。
穆盈盈捂着脸呻吟，这一天真的是太倒霉了，她都怀疑最近是不是撞了狗屎运。
前一天主管一脸不满意地把文件扔给她，让她重改。她一夜没睡，才让一直说不好不好如同卡带了的主管勉强同意。同意是同意了，但是让她自己开车去找客户。走到半路，车没油了，她只能步行几千米把油买回来。刚走了没多久，她想着快点走，结果因为刚拿驾照没多久而且昨晚没怎么睡，将油门踩成了刹车，猝不及防一刹车，把自己吓了一跳不说，还被后面的车结结实实地撞上了。
这下好了，文件送不到了，又要被主管骂。
穆盈盈握着手机，在想怎么措辞才能让主管明白自己送不到文件的无奈与无辜。
正想着，有钱人挂了电话，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联系了修车厂，我出钱给你修车把。”
她摆摆手，“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想踩油门来着，结果踩成了刹车。实在对不起。”
此话一出，有钱人愣怔了一秒，脸上的表情由愧疚变得很复杂，复杂到穆盈盈无法解读这种表情的具体数值。
这是一种表情呢？无法形容。仿佛是愧疚，仿佛是愕然，又仿佛是开心？
穆盈盈堪称是公司里察言观色的能人，也实在看不准确对方复杂的表情。
有钱人突然笑了笑，“这么说来，也真是…”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微妙的状况，有钱人梗了一下，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说，“其实，这也有我的错。我跟你的情况差不多。”
穆盈盈一脸茫然地看他。
“你是把油门踩成了刹车，我是把刹车踩成了油门。”有钱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又觉得很可笑，脸上再次浮现之前复杂且微妙的表情。
这回轮到穆盈盈错愕了。她眼睛睁得很大，眨了眨眼睛，“这么巧的吗？”
“对呀。所以我觉得咱俩真的不是一般有缘。”有钱人和煦地笑了笑。
这还真的是有缘呀。穆盈盈望向不远处的两辆车，如是想。
二
两人到了修车厂，在修车的工夫，两人交换了一下名片。
穆盈盈才知道，眼前的有钱人，是她要去的公司的部门主管之一，叫池诵。
“池先生真的是年轻有为啊。”穆盈盈礼貌性地说了一句。
“穆小姐也很厉害。”池诵以同样礼貌的语气回复，突然语气变了，“你不觉得这种场面很诡异？”
“你也觉得诡异？”穆盈盈有感而发，“每次见客户都是这样，确实气氛很诡异，但是除了说这句话也没什么可说的。”
“对吧。咱们不撞不相识，算是朋友吧，就不用这么客套了吧？”池诵提议道。
穆盈盈点头表示同意，伸出手来，“看来寻常那套不适合咱俩，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穆盈盈。穆桂英的穆，眉眼盈盈的盈盈。”
池诵握住穆盈盈的手，颔首道，“穆盈盈你好，我叫池诵。游泳池的池，朗诵的诵。”
“既然是朋友了，你帮我个忙呗。”穆盈盈微笑，微笑，再次微笑。
“你说。”池诵被穆盈盈皮笑肉不笑的微笑瘆到了。
“就是，你看哈，我的车撞成了这副鬼样子，你们公司呢，我是要晚点才能去的。所以你能跟你们公司的董事长说一下，我晚点去行吗？”穆盈盈将两只爪子并在一起，标准哀求的姿势。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池诵拍拍胸脯。“再说，你这个车撞成这样，我有一半的责任，我当然要帮你。”
“那太好了，千万不要告诉我们主管。不然，主管又要说我了。”穆盈盈像是一只小猫，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池诵。
“放心。”池诵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然后就去打电话交涉了。
穆盈盈顿时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就将今天的倒霉事告诉了朋友。
很快，收到了来自朋友的嘲笑，“我以为你之前犯的傻事已经是人类极限了，没想到你又突破了，而且还碰到一个跟你一样的人间极品。佩服佩服。”
穆盈盈恶狠狠地说，“闭嘴，你才傻。”
“真的，你今天遇到的事百年难得，你今天犯的傻同样千年难遇。”朋友懒洋洋地总结，“不过那个男生真的和你好有缘，一样的傻，一样的不喜欢客套，算是万年难见吧。”
穆盈盈打哈哈，“拉倒吧。什么千年万年的，我也不是白娘子，他也不是许仙，说这么浪漫干什么。”
“哈，那可说不准。”朋友不置可否。
穆盈盈握着手机，目光探向池诵。
长得不错，身姿挺拔，还有钱，而且和自己在某方面可以达成共识。
确实是不错的择偶对象。
“毕竟能和你傻到一块去的那可不是普通人。”朋友加了一句。
“闭嘴。”穆盈盈没好气地说。
三
等到了客户公司，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董事长是个女强人一般的角色，坐在电脑前皱着眉头操作着。
穆盈盈远远地看过去，觉得很恐怖，迟迟不敢前往。
“怎么了？”看到穆盈盈停下脚步，一旁的池诵问。
“你们董事长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是不是因为我的文件迟了？”穆盈盈很是担心。
池诵漫不经心地瞥了董事长一眼，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应该不是。像是斗地主输了。”
“啊？”穆盈盈再次睁大眼睛眨了眨，惊诧异常。
“别紧张。她一般不会因为公司的事生气，生气的话多半是因为斗地主输钱了。”池诵拽着她的袖子就走。
“你确定没事吗？不会****地发脾气吗？”池诵走得太快，穆盈盈只有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没事。”池诵注意到穆盈盈勉强跟上来的艰难，放慢了脚步。
到了办公室门口，池诵喊了一声，“董事长，合作公司送文件的人到了。”
董事长的目光从电脑很快移到了快步走到办公桌前的池诵和穆盈盈身上。
眉毛立刻舒展了不少，本来怒气冲冲的脸突然变得笑眯眯，一双眼睛盯着穆盈盈看。
穆盈盈被盯得心里发毛，暗暗地拽了拽池诵的衣服。
这一切被董事长看在眼里，笑得更加灿烂。
池诵开口了，“我说，妈，你笑什么？”
这个称谓一出口，穆盈盈立刻惊呆了，但是想想也说得通，池诵这么年轻就那么有钱，还是个主管，他的妈妈是董事长也在情理之中。
董事长嗔怪地看向池诵，“我这不是高兴吗？”
“你斗地主输了？”池诵努了努嘴。
“瞎说。你妈是那么玩忽职守的人吗？”董事长一脸“你小看了我”的表情。
“莫非玩的是象棋？”穆盈盈琢磨着董事长的表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大人每次玩象棋输了也是这副模样。
董事长又是一脸震惊的样子，“人才啊，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真的？”轮到池诵震惊了，“你不是不玩这种下棋游戏吗？”
“咱们的新客户喜欢下象棋，我这不是琢磨一下怎么玩嘛。”董事长解释道。
“董事长，这是我们公司的文案。”穆盈盈想着不能再进行这么傻气冲天的话题了，赶快干正事要紧。
“好。你放这里吧。”董事长还是盯着她不放，可怜的文件并没有得到她目光的垂怜。“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穆盈盈。”穆盈盈很乖巧地回话。
“盈盈啊。我听池诵说，你们俩今天在马路上撞车了，没事吧？”
“没事。”穆盈盈回答说。
“那就好。”董事长继续问，“那你有男朋友吗？有前男友吗？”
穆盈盈偷眼瞧池诵，池诵一副果然如此、佩服至极的表情。
“都没有。”
“那太好了。没前男友多好，省得纠缠。”董事长絮絮叨叨地说。
“妈，别问了。我俩今天第一次见面，还没什么感情戏。”池诵一脸嫌弃，“倒是你，戏份十足。”
“怎么了，妈妈还不是为了你好。”董事长拿出了杀手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张纸巾开始擦没有眼泪的眼角，“你长这么大了，从来没有带女孩子回过家，外面的女孩子那么多都想给你当小媳妇，你呢，一个都不喜欢。你说我着不着急。”
池诵又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忙说，“妈，你慢慢下象棋。这文件也送到了，我该送穆盈盈走了。”说完，给穆盈盈使了个眼色。
穆盈盈收到友军信号，赶忙接话，“是呀，这天色不早了，我们主管还等我回复呢。那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池诵已经拉着穆盈盈快步走了出去，留下董事长一人一脸错愕。
“我妈就是这样，你别介意。”池诵一脸的抱歉地向她解释。
“没事没事，我觉得董事长挺有趣的。”穆盈盈摆手，表示没什么。
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穆盈盈停下不走，对池诵说，“就送到这吧。我先走了。”
说着，也不等池诵说话，抬脚就走。
“拜拜。有缘再见。”池诵对她说。
穆盈盈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
四
头也不回地离开时，穆盈盈以为自己跟池诵的关系也就仅限于当日同傻一次的默契以及对付池诵妈妈时候的心有灵犀。
没想到，只是过了几天，她就收回了自己当时的想法。
一天晚上，她在家再次与主管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主管：“穆盈盈，你是傻子吗？搞出这样的文案来。”
穆盈盈：“对不起，主管，我改我改，您觉得应该怎么改？”
主管：“我觉得吧，这个感觉很重要，你要让客户感受到你的诚意。”
穆盈盈：“这个好抽象呀。有具体操作方法吗？”
主管：“我雇你就是为了让你自己操作的。你连这个都要问我，我雇你干啥。”
穆盈盈：“……”
就在穆盈盈退出微信界面，很无语的时候，手机铃声忽地响起来，她顿时一震，瞟了一眼是陌生来电，顺手接起来了。
“喂？”
“是穆盈盈吗？”
一个很耳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到她的耳朵里。
“你是…你是池诵？”穆盈盈想破脑袋，终于找到了可以匹配这个声音的人。
“是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
“穆小姐。”池诵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有一丝少年人的小奶音，也有成年人的醇厚，穆盈盈不禁觉得浑身一颤。她听见那头的人无奈地说，“名片虽然无用，但起码可以向我提供手机号码。”
“哦。”穆盈盈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在纸上写着她一刹那想到的对于文案的修改意见。“所以是有什么事吗？”
“我妈让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啊？”穆盈盈只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这简直是今年除了自己母胎单身的好姐们脱单之外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为什么？”
“我妈一心觉得你就是她的儿媳妇，非让我送东西来。我不送，她就要赶我出家门。”池诵瞅着副驾驶座的一大袋吃的，无可奈何地说，“这大晚上的，我很想在家睡个好觉，不想被赶出家门，所以只能出来找你了。”
“这真的是今年最匪夷所思的一件事了。”穆盈盈觉得很荒谬。
“谁说不是呢。”池诵说，“我在你家楼下。下来拿。”
“等等，我的名片上可没有我家的地址，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穆盈盈问。
“我妈跟我说的。她一董事长，跟你们公司要点员工住址不在话下。快下来拿，今天很冷的。”
“好。”穆盈盈挂断电话，呆了几秒，就穿衣服下楼，顺手把钥匙揣在兜里。
今年是怎么了？穆盈盈边走边想。朋友脱单，剩她一个单身狗就不说了。再就是主管比去年更加疯狂地盘剥他们这些苦工。然后是分不清刹车油门出了个车祸，遇见了一个有钱人，顺便认识了有钱人的妈妈，好巧不巧，就是合作公司的董事长，更离奇的是，还想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
这都什么事啊！穆盈盈想得脑壳疼。我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