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日薄西山，暮色降临。
碧灵山上，乱葬岗旁。
乱葬岗上飞起一片乌鸦，“嘎嘎嘎”地叫着。
几个小厮站在刚刚扔在地上的破草席旁。
一人道：“这……不大好吧？毕竟她是咱家的大小姐。”
一人冷笑道：“也只有你认她当大小姐吧，睁大你的狗眼瞧瞧，咱沈府里谁把她当大小姐！”
另一个人道：“咱府里谁把她当个活人来看了，她活着与死了没啥区别！”
一股冷风吹来，几人一个激灵，纷纷说，“咱待在这晦气地方干啥，快走快走。”
几个小厮赶着跑走了，生怕被晦气沾上。
那袭被扔在地下的破草席里，被风吹的左右摇晃，仿佛有什么在动弹。
二
过了不知多少年，沈采卿在一片混沌之中听到有人呼唤她。
“沈采卿，沈采卿……”
这个声音一直在叫，一直叫，不厌其烦。
谁啊，谁叫老娘。
沈采卿挣扎着清醒，却一直不能清醒。
“沈采卿，沈采卿……”
在这呢，别叫了，扰得老娘心烦。
沈采卿颇为烦躁，拼命向四周撞，想要冲出来。
仿若大雾一场，将她困在其间，怎么拨也拨不开。
终于，她的意识清醒过来，模模糊糊瞧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男子站在当地，黑衣上绣着一朵白色的百合。
“你是……”她下意识出声询问。
问完才看清楚自己的样子，是一团魂魄，没有实体。
她的魂魄本是破碎的，四散各处。正是被眼前的这个男人唤回，拼成了一个完整的魂魄。
“是你把我叫回来的？”她问。
男子轻笑，“自然是我。沈采卿姑娘。”
她迷迷瞪瞪地打量他，他是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有着好看的眉眼与微微勾起的嘴角，脸色苍白，更显得唇色红润。
男子还是在笑，“天师，沉琰。”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叫出来？”沈采卿颇为不解。
老娘在下面睡得好好的。
沉琰把玩着手里的招魂旗，玩世不恭的样子，“没什么。本天师缺个跑腿的，到的此处，发现你的阴魂是最凶的，这不就把你叫出来了？”
“天师怎么了！天师了不起啊！”沈采卿摆明了不想受这个装模作样的男人的操控。
“姑娘，你可要想好了，你不过就是一个游魂。本天师可以把你召回来，也同样可以把你打下地狱。”沉琰似笑非笑晃晃旗子，“你确定不考虑一下？”
眼前的男人甚是不好对付，说的话不像作假，沈采卿摸摸鼻子，盘算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也罢，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勉强受你操纵吧。天师大人有何指教？”
“现下没有什么指教，先下山吧。”沉琰抖抖身子，“这地方鬼气森森的，怪瘆人的。”
知道瘆人你还来！沈采卿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沈采卿姑娘这是干什么，好好一个姑娘家，翻白眼可不太好。”沉琰没有回头，背着手继续往下走。
“你怎么知道……”沈采卿说到一半，突然住口，她可不能不打自招。
“猜的。”沉琰淡淡地说，“毕竟姑娘您的德行我还是有所了解的。”
沈采卿撇撇嘴，慢慢跟下了山。
三
碧灵山下有一处小镇子，名唤碧灵镇，是百十里内最繁华之处。
本是个好地方，最近却频频闹鬼，害得镇上人心惶惶。
亲眼见过鬼的人说那是一个红衣女子，流着血泪，慢慢悠悠地在午夜大街上飘荡，发出喑哑的叫声。直到这日来了一位自称天师的男人，宣称可以驱鬼。众人半信半疑，这个男人长得确实俊秀，可是真的能有办法吗？
没料到，此人一出手，竟真的捉到了一只女鬼。
透明琉璃罩里明明白白可以瞧见一个红衣服的女鬼，血泪蔓延到脸颊边，衬得一张脸分外苍白，长长的异于常人的指甲扣着琉璃罩，留下微微的划痕。眼睛里没有眼珠，泛着青白色。
镇子上的人不敢靠近，离琉璃罩两米的地方围了一个圈。
“天师大人，这就是那个女鬼吗？”有人问道。
“正是。”天师回答。
“天师大人，这个女鬼扰人安宁，妄图害人性命，您可不能姑息养奸啊！”镇上有些年纪的老学究说。
“那是自然。本天师下山就是为了降妖除魔，护佑百姓。”天师很是一本正经。“这女鬼很是难办，不若让我带回山上，再作处理。”
“一切全听天师安排。”老学究拱拱手说。
捉鬼结束，众人纷纷宴请天师，给天师送了不少礼物钱财，才依依不舍地将天师送走。
不消说，这个天师就是沉琰，而红衣女鬼自然就是我们的沈采卿。
刚出了碧灵镇，沈采卿就从琉璃罩里跑了出来，化出了人形，“我说沉琰，你身为天师，欺骗百姓，你缺德不缺德？”
“天师怎么了？天师也是人，天师也要吃饭。”沉琰顺手从褡裢中捞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说的好像你没吃一样。”
“我一个鬼魂又吃不了你多少东西。”沈采卿说着抢过褡裢，自己也掏了一个苹果出来。
那时刚下碧灵山，两人就开始发愁，没有钱哪儿也去不了。
虽然对于沈采卿这个鬼魂来说，并不需要吃东西睡觉，但是沉琰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沈采卿抱怨他，“好好一个人出来不带钱，活该你饿死。”
“本天师不带钱当然是因为本天师有自信。”沉琰似突然有了主意。
“什么自信？”沈采卿瞧着沉琰胸有成竹的表情，隐隐感觉不祥。
沉琰望向她，满含期待，嘴角向一边扬起，“本天师想起了一个绝妙好主意，不过还要你的配合。”
“你不会是要……”沈采卿隐约猜到了一些，假笑着说，“这多不好是吧你看你是个天师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是吧哈哈哈哈哈哈。”
“天师降妖除魔，为苍生干了不少好事，这回收点利息怎么了。”沉琰拍拍沈采卿的头，弯腰拽起她的袖口就往碧灵镇走去。
沉琰啊，骗人是要遭雷劈的！沈采卿默默地在心里呐喊。
“不会的，本天师不会被雷劈的。”沉琰在前面回答她。
沈采卿捂着嘴，怀疑这个男人有读心术，“喂，沉琰，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拉着她袖子的男人没有回头，但沈采卿可以想象到对方微笑的脸。
迎面而来的风带来他的回答。
“我会啊。本天师有什么不会的。”
沈采卿不屑地想，真是一个傲娇的天师。
沉琰偷偷回看了沈采卿一眼，无声地笑起来。
我会读心术，但只针对于你，只是能读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