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讨厌青色的原因？”我叹为观止，没想到是因为这种缘由。
“是。”照影微微点头。
“那个来接你的老头子是什么来历？”我纯粹是好奇地问。
“知未有没有跟你提过秀才和沈乔之前碰到过的算命先生。”
“嗯。”
照影苦笑，“真是什么都告诉你呀。”
“那个老头子就是之前的算命先生，他是天上炼丹的一个仙人，跟我母亲的关系很好。”照影提到那个老头子嘴角微微翘起，“因此跟我的关系也挺好的。”
“噗。他是算命先生？”我被口水呛了一下，难以置信，“他一个神仙，去人间忽悠老百姓？”
“他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我也是听了他下凡经历才决定下凡的。”照影眼神恍惚，“当时觉得下凡真的好有趣。”
“那现在呢？还觉得下凡有趣吗？”
“现在更多的是怀念，怀念从前的我们。”照影神情怀念。
照影是个美人，没错。她的美更多出自于她自己长久的生活阅历和经验，当初的沈巧的美可能更多来自于年少的稚嫩与勇敢。
透过照影，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沈巧。
“那你说的报恩是怎么回事？”
照影一怔，反应过来，说，“我小的时候，就跟着老头子下凡玩过一次。那次不小心走丢了，当时灵力微弱，在荒山野岭里撞见了一条巨蟒，大概有一人多高，身躯比人腰还要粗。”
她比划着蛇的大小，“我忘记了怎么使用驱蛇咒。只能呆呆地看着那条巨蟒靠近。这个时候，就听见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巨响，巨蟒被吸引了，偏头张望。同时，有一只手把我拉走了，把我拉进了一片小树林。”
“那个人就是沈乔？”我托着腮，就像在听什么绝世爱情故事一样认真。
“没错，就是沈乔。也许他自己都忘了，可是我记得。”照影俺在自己的心口，“我永远记得。”
“所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他过得好不好？”
“嗯。”
“你就看一眼就走吗？”
“不然呢？”照影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难道我还要留下来继续报恩吗？”
“倒也不是。我还以为你要来个几生几世的爱情故事，什么再续前缘。”
“有些事情，经历一次就好了。你看看他就知道，只那一次，就让他受了多大的伤害，以至于现在还对青色耿耿于怀。”照影颇为寂寥地说，“再来一世，结局都是注定的。还不如不强求。”
“我还以为你会勇敢追爱呢。”我调侃着说。
照影笑道，“活了几千年，我看起来还像个愣头青吗？”
说完，又凑近我说，“小丫头挺有趣，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我听到礼物并不是高兴，而是很是警觉。
这并不怪我，照影的脸上分明写着“祝你好运”的字样。
“一个能做梦的能力。”
“不必了。”我对神仙给的礼物很抵触，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这种能力，我打娘胎就有。”
“跟你那种的不一样。”照影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有了这个能力，你可以梦到你想知道的东西。”
“未来还是过去？”
“都可以。只要你想知道。”照影的话很具有吸引力，“只需要睡前念一个咒语。”
我对这个能力颇为心动，嘴上却不松动，“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能力？我什么都没做。”
“我对你很愧疚。”照影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啊？”
“你可以使用这个能力，看看我对你愧疚是为什么。我是不会亲口告诉你的。”照影说，“而且因为愧疚，其实刚刚你问的关于你的问题，我都很想回答你，可是我答应过知未，我不能亲口告诉你。所以你可以通过这个梦去看看。”
“听起来很让人心动。”我嘴上这样说着，心里这样想着，但是表情方面还是控制得很好，嘴紧紧绷着。
“那你这算是接受我的礼物了？”照影笑眯眯地说，在我眼前打了一个响指，眼前一亮，亮光又很快归于沉寂。“好啦。”
“咒语是…”照影凑在我的耳边叽里咕噜地说着。
我默默记下来，默默地看着她推开玻璃门，一眨眼就消失了。
“那个姑娘是谁？”不知什么时候，老板站在我身后。
我吓了一跳，“哎呀我天，你怎么走路悄无声息的。”
“是你没注意好不好？我走路的声音很重的，你看我的身材就知道了。”胖大叔撇撇嘴，“那姑娘是谁？感觉很眼熟的。”
“你认识她？”我心头一惊，不是说转世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吗，这是要搞哪样。
“我就是觉得有些眼熟，不知道认不认识。”胖胖的老板抱着自己的啤酒肚，“我很小的时候，就好像见过她。”
我松口气。也可能是照影在老板小时候去看过他。
“怎么可能？她才二十几岁，你小时候她估计更小吧。”我打马虎眼，“你可能记错了。”
老板摸摸腮边的胡子，挠了挠，“我觉得自己记性挺好的。那时候那位就是挺像她的。”
“那时候你见到的那个人说什么了？”
“她说，要给我当媳妇。”老板怪不好意思地说。
我下意识地看向照影消失的方向。难道说，她其实还是很想再续前缘的，可是为什么会放弃呢？
“老板，你想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我状似好心地给他分析，“你小时候她长这样，你长大了她还长那样，又不是神仙，还能长生不老吗？”
“是呀。所以我时常想，当年是不是幻觉。”老板说，“刚刚还想着等她吃完问她来着，结果她走得那么快，转眼没影了。”
我掏出钱包，把钱塞给老板，“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玩。”
说完，一溜烟地跑出了米团店。
*
“什么？照影仙子大限到了？”
听到知未姐的答案，我很是惊诧。
“神仙总不可能总是活着吧。”知未姐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有些人陨落是因为飞升的劫没有抗住，照影天资聪颖，这些都不在话下。可是，生命总是要有了尽头的。”
“这难道就跟高僧圆寂一样？自然陨落？”我猜测道。
“是。”
“可是她比起天界那些神仙还很小啊。”
“你知道世人都传照影是天帝私生女的事情吗？”知未姐平静地讲述道，“照影的母亲是天界的一位主神，怀照影的时候经历了一场大战，就流产了。照影母亲舍不得，就用自己的血重新筑出了照影的身躯，以自己的死为代价跟交换之神换来了照影的重生。照影出生后，被天帝视作养女，就有了是天帝私生女的传闻。”
“问题就在于，照影母亲是一位自天地以来就有的主神，她的命本来就延续不了多久。”
我喃喃接口，“所以照影也活不了多久。”
“正是。”知未姐微微有些寂寥，“可能这一次见面，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神仙逝去，会入轮回吗？”
“照影不会入轮回。她本来就是她母亲从阎王那边硬抢回来的一条命，轮回薄上不会有她的名字。”
“那你还不多留她一会儿，说不定以后就真的见不到了。”
知未姐沉默着，半晌笑说，“我们说好了，不管是谁魂飞魄散的时候，都不要好好告别。就像，我们只是短暂不相见一样。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那些在漫长年岁陪伴自己的人并没有离开。”
“一定很孤单吧。这样活着。”我的语气突然惆怅了起来。
“说不上孤单，但是确实不怎么好过。”知未姐笑着低下头，“那些陪着自己的人，一个一个都走掉了。”
我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很想问她，这样不厌其烦地寻找元溪的转世，是为了什么？看着元溪一世世死去，然后转世，然后重新认识，真的可以安慰自己的寂寞吗？难道不会更寂寞吗？
“元溪对你来说，算是什么样的角色？”我旁敲侧击地问出口。
汲汲堂的灯光刻意被弄得昏黄，清晰地照着柜台外的我，和柜台里的她。
她动了动嘴角，最后出声道，“元溪对于曾经的元清殊、现在的冀知未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支持我的人，无条件地相信我，无条件地帮助我。我的生母都不能做到的，她能。哪怕做错了事，她都不会怪我的人。”
我怔怔地看着有着严肃神情的冀知未。
“我爱的人，背叛了我。我的生母虽说疼我，但是做不到相信我。我身边值得信任的小宫女，也为了别人背叛我。”
“有些事，只有，元溪，能做到。”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元溪。”
我站在原地，为知未姐难得温柔的语气所震撼，为这段话震撼。
友情，真的可以持续百年，乃至千年吗？
或许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