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对方的意思,还是想协商喽。”我说。
“对,我也是这样判断的,”老尚点头道,“如果不想协商的话,那他们根本就用不着给我打电话了,直接上法院起诉就是了。果不其然,等到了第15天的晚上,他大儿子又打电话来了,说张老师啊,不好意思,你看看,咱们这个事还是得协商解决啊什么的。我一听他那个口气就是明显地变了,就是那种正常的想解决问题的态度。而且,从发生这个事开始,直到他大儿子打来那个电话为止,我这是第一次听到他们家的人说闯红灯不对,这是我听见他们家的人说的第一句人话。然后他又说,他们家里拆迁盖房子,欠了一屁股债什么的,又开始向我叫苦了。”
“不是,他们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和这个事有什么关系啊?”我气愤地问道,觉得真是岂有此理,“难道说他们家还指望这个发财吗?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这一家人的脸皮可真够厚的,简直比南京的石头城墙还厚。”
“他那样说,我听着就是了,咱和他较那个真干嘛?”老尚颇显大度地说道,“只要他们能承认闯红灯不对,这样就具备了协商的基本条件,事情就有了和平解决的希望和转机,你说是吧?”
“也对。”我承认道。
“接下来无非就是讨价还价的过程了,”老尚继续如实道来,“他从15000,降到12000,又降到8000,然后我从3000,涨到5000,最后又涨到7000,这样就比较接近中间数了。后来,他又装模作样地和他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后便回复我,说是他们家的人好不容易才同意了他的方案,他也是擅自做主做出来巨大的让步,也不知道他弟弟和他姐夫最后能不能同意。然后呢,我们就算是说好了,除了交强险能赔付的钱之外,我个人出7000,其中包括我原来垫付的2000,我的车因为被扣产生的拖车费、看车费和维修费都是我自己处理,老头的电动车他们自己处理,这个事就这样两清了。到第17天的时候,人家通知我第二天去拿责任认定书,第二天我们双方就在那里签了个协议。”
“认定书最后怎么说的?”我问。
“白纸黑字,”老尚严肃地说道,并用手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对方闯红灯,过错严重,负本次事故的主要责任,我经过十字路口,疏于观察,负次要责任。”
“那要按这个责任划分的话,基本上是三七开,你根本用不着给他们那么多钱。”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了,而且早就明白了,并且这个协议也是在我们双方都对最后的责任划分心明肚知的情况下达成的,你想想这里边的道道是什么?”
“很简单啊,”借着说话的热乎劲,我麻利地说道,“作为他们来讲,基本的原则就是,能捞多点是多点,反正捞的都是赚的,要不然的话他们绝对不会主动给你打电话协商,主动往下降条件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占理。而作为你来讲,是根本就不愿意和这种人再耗下去了,而是想尽快地从里边脱身,赶紧摆脱这件事,哪怕是搭上一些钱,吃上一些亏也行。特别是,你的车一直在里边扣着,老是提不出来也是个大问题。当时的天应该很冷了,你平时开车开惯了,猛然一下没车开,肯定不大适应,大人孩子也都跟着遭罪。再说了,大娘还在医院里住着呢,这个家里里外外都需要你来支撑,你也没法再和他们耗下去了。更重要的是,如果对方申请财产保全并且上法院告你去,那就更麻烦了,你很可能好几个月都不利索。你别管他有没有理,他就是给你恶缠到底,存心恶心死你,你说你能有什么办法?”
“对啊,兄弟,”老尚仰天长叹道,总算把喉咙张得比较开了,呼吸也顺畅点了,“这个事就算是最后闹到法院又能怎么着呢?连法院什么时候开庭咱都不好说,就更别提最后究竟怎么判决了。”
“法院判决之前,”我慢慢地分析道,也是有点自作聪明的意思,“肯定也是让双方先协商或者调解,到那个时候又和在交警队的协商调解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你要是同意协商,那又何必再闹到那一步?你要是不同意协商,单等最后法院判,法院又能判出什么对你有利的结果呢?如果判你赔对方钱,你肯定乖乖地给人家钱,而且一分都不会少。如果判对方赔你钱,你肯定一分钱都拿不到,到时候你上哪里去问他这种赖獠要钱去?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一旦到了那一步,对方肯定动了气,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反正这个仇是落下了。你恨他不要紧,你反正也干不出来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因为你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而他恨你就完全不一样了,你知道他会采取什么阴损的办法对付你?你能天天防着他吗?你不能,你没那个精力和条件。别说你了,就是比你牛一百倍的人,他也没法天天防着一个一心想要报复他的人啊,你说是吧?所以啊,这个事还真不好办,妥协几乎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而且还有一点,”我继续显摆道,当然也是因为热心和同情,“那个老头虽然当时在医院里查不出来多严重的硬伤,但是他要是一口咬定他头疼,恐怕你也不好对付。因为头疼这个事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是神仙碰见了也没招。他到时候喊着一大帮子人,就到你的单位来闹你,来恶心你,你能有什么好办法对付?另外,对方只要提出来要钱,那这个事就还好说,因为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要是他们不要钱,说什么都要和你死磕到底,不管最后能不能赢,就是铁了心地要挠你,缠你,撕扯你,你可就麻烦了,就算你浑身是理也说不清,也拉扯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