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思没想到这个少女会纠缠不放,“你想要什么交代?”
李意容抬起头直视着柳若思,眼神平静,话语温和,道,“你让我打回来…”
刘管家拉拉李意容的袖子,他知道这个二小姐睚眦必报,可是这毕竟是柳若思将军啊…
李意容没有理会,冷笑道,“我心情不好。我要打回来,打完,你就可以走了…”
柳若思显然是从未被人这样无礼对待过,一手按住马鞍,微微俯身撑在马背上,微微一笑道,“很好。”
刚想扬鞭打下去,身边的副将指着西面叫道,“将军,是弓箭手!”
西边的山坡上,冒出来许许多多北府将士,是徐彦先的北府军。这些人居高临下,若被射到是死路一条。
柳若思突然哈哈大笑,笑声慢慢在雨中凝结成冰,看着李意容道,“你以为我会怕你姐夫的北府军?”他的声音寒到了极点,长鞭徐动。
他动了杀气。赶了十几天的路,只带了十几个亲信,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被鸡啄了眼睛。
李意容道,“将军,我说了我心情不好,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反正长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打了我妹妹,于情于理,你都必然让我打回来,大家有来有往。”
她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心想,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啊。
远处人影攒动。
柳若思轻笑出声,没想到自己从军七载,从无败仗,今日却被一个小小女子威胁了。
后来他就知道,被这个小小女子欺负了,根本没什么好丢脸的,因为接下来会有很多人栽在她手里。
柳若思把手里的马鞭扔给李木容,“你来。”
李木容虽然受伤,但现在已经恢复了一点,打人的力气还是有的,她刚才以为柳若思要开长姐的棺材,这才凶神恶煞,现在真的要她打这个将军,她又心软了,问二姐道,“真打啊?”
李意容轻声道,“别留情。”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心十分软。
这时,柳若思翻身下马,走到李木容面前。
李木容拿起马鞭,鞭了柳若思二下,点到为止。
众将士见将军被鞭,心中不由感慨,这是个什么姑娘啊,竟然敢打他们的柳若思将军。
其他侍女仆役则想的是,二小姐真是…不要命啊,不要命。
这时,雨从小雨又渐渐转成中雨。
下完葬,立好碑,已经是日昏时分。
墓碑的两侧立着一些白幡,漫天风雨,纸花银钱,将士佳人,颇为壮观。
群山之边,高山之下,远处传来阵阵琴音,悠扬连绵,婉转悦耳,更兼得荡气回肠。这是长姐作的曲子。此时此刻,天地同悲。
淫雨濛濛,伴随着阵阵喧闹的葬仪笙箫,既是率土同庆,又是凄凉哀怨。
广陵琴曲,终成绝响。
……
北面山坡上,柳时霜正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旁边的小童小声问道,“史君,若思将军为什么会放过那个李意容啊?”
柳时霜噙着一抹微笑,默然不应。
徐彦先的北府军再厉害,也抵不上那以一敌五十的黑袍军。
他的弟弟,不过心软了而已。
“史君,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回去吧。您的伤风还没好。过几日还要启程去青州。”小童继续絮絮叨叨地念道。何况山上比山下还冷些,要是被淋生病,老夫人和夫人又要责骂他。
柳时霜抬头看看已经日夕的天,推琴而起,缓缓道,“收好琴。把我之前要你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是这个吗?”小童边说着,边拿出小心包裹的东西。
是枝桃花,而居然是一枝桃花。如今是二月初,琴都连月下雨,桃花都烂没了。这桃花该是琴国南边来的。、
柳时霜接过桃花,远望着送葬队伍缓缓往回走,喃喃道,“徐夫人,时霜就送你到这里了。”
一枝桃花就这样柔软地葬在琴山边上。
更让琴国人深感奇迹的是,是天。
这天,仿佛神使鬼差一般的,在一夜间雨势由大转小,由小转没了。到了第二天,便是阳光明媚,春和景明了。
琴国史书上这样记载这一天——
是岁之春,雨自琴山之阴。越二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及徐相之妻李想容葬于琴河畔,其雨乃止,其占为有年。
回去的路上,雨小了很多,柳若思已经带将士先行一步离开了。
刘管家道,“二小姐,幸亏你带了丞相的北府军过来。”
旁边的人也道,“是是。要不是二小姐,我们哪能成功送夫人这一程呢。”
李意容嘲讽道,“是吗?我以为你们巴不得回去呢。”
“怎么会呢,夫人对我们那么好。”
李意容勾勾眉,不予置否,长姐对你们那么好,你们还说她水性杨花…
长姐自十八岁嫁给琴国丞相徐彦先,十年来,两人一向情比金坚。为什么长姐会和这个柳若思扯上关系?这个柳将军似乎还用情颇深。
听刘管家介绍说,柳若思是当今主上钦点的征西大将军,十五岁就开始征讨四方,琴蜀一役,更是名震天下。如今戍守紫荆关,启兵无一敢来进犯。
柳若思出自龙亢柳氏。柳氏是昭安城第一大豪门士族,光是一品大将军,柳家就有六十多个。
按照她对长姐的了解,难道长姐想利用柳若思做些什么吗?
回到徐府,已是三更,本想找姐夫徐彦先问个清楚,奈何天太晚只得作罢。
接下来几日,因为徐彦先一直身体抱恙,避不见客,她又忙着照顾生病的妹妹,也就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等到不好容易有空,她决定先去问问容慧,也许她会知道一些。
到了府外的河边,容慧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容慧从小和小姐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容慧看到她,果然交给她一封信,她狐疑地接过,信封上写着,“意儿亲启。”
长姐死时,她没有见过长姐一面,现在只有一封信。
她边拆信,边问道,“长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容慧道,“小姐说,不要怪公子。”她嘴里的公子就是徐彦先。
她低下头,“还有吗?”
容慧道,“其他的都在信上说了。”
李意容还想问些什么,但看容慧神色悲痛,也不好再说。
“容慧。”只听得一声娇喝,神气活现的女子跳现在眼前。李木容病好初愈,洗去悲伤,整个人都显得精神靓丽。见他们一脸愁容,问,“你们在聊什么?”
容慧扯开话题道,“没什么。小姐们若是有兴趣,可以去昭安城中逛逛。那个廉成之找了你们好几回,都被我拦下了。今日是柳若思将军得胜入城,定有许多人看的。”
“我们去吗?”李木容问道,说着觑着眼看二姐的态度。
“去啊。在府里也没什么事。”李意容微笑着摇摇头,自入琴都一月来,她们被长姐去世的悲伤笼罩着,都忘却了,两人都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刚走出巷子,一个清秀少年边热情招手,边迎面跑来,大喊道,“木容,木容。”跑到她们面前,笑道,“找你们很多次了,都说你们病了,好点了没有啊?”
李意容摇摇头,“廉成之,我这么大个人,你是没看见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