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中,便无其他人可医了?”
祈承玄意乱蹙眉,忽察觉柳元芷身子似是微微颤动,虽未睁眼,然始终是躲着周遭的一切,像是畏怕光,缩到了角落里。
叹出一口气,祈承玄轻手将柳元芷褪下的裘被披回柳元芷肩上,又掖好被角,小心仔细。
“当真无法根治?”
祈承玄以轻灵的韵脚轻拍柳元芷的肩胛,方才哄着人安然入睡,不再惹人悲悯。
晚风转凉,不出几日就要入了冬。
一年中最难熬的就是冬日。
身子虚的,上了年岁的,每年冬日都如是煎熬,故而叫做熬;若是熬得过,那便是熬过去了,可若是熬不过去,也只算是随了自然的命数。
李太医无奈摇头,他向来是无论心中把握有几成都能十分自信的人,许是行医久了,逢见什么样的疫病都有几成把握。但倘若是李太医这般没底气,那就是真的束手无策。
“并非是老夫自大,只是这毒性确浅,若不出意料,应当是在尚未足月之时染上的,而后应当就再未沾染此毒,可正因此,老夫并无把握诊出余毒为何,更无把握将其根治。”
话音未落,李太医就又责骂一声:“能对还未出世的孩子下手,还真是好狠的心!”
“这毒应当不是下给了元芷的。”
祈承玄沉默良久,这才又言。
“丞相府先夫人生下一女后也曾染了难以医治的怪疾,仅几日的功夫,就撒手人寰,医治不能。都言当初丞相府老夫人为医治先夫人请遍了京中名医,皆是束手无策,且对此事闭口不提。”
李太医琢磨了半晌,久久才回过味儿来。
“你是说?若是中了毒,应当不难瞧出来,当初是太后娘娘为相府先夫人择了一位太医到府上诊治,可那太医回宫后也只说是奇病难医,未曾提是中毒之兆。”
似是三言两语就将祈承玄的猜测否了去,祈承玄却执着:“不知是宫中的哪位先生?”
“姓陈,当年便离宫了。”
提起陈姓太医,李太医的脸上尽是惋惜于同情,大抵是有些许的感同身受的。他无奈摇摇头,娓娓道来:“此人学识了得,却不知怎能为太后误诊出喜脉,惹得太后不悦,硬要将他游街斩首,是陛下仁善,只将他打发出宫,叫他还乡。”
“娘。”
柳元芷睡梦中的呢喃,将谈话间的祈承玄与李太医吓得怔在原地一惊,方才意识到是柳元芷喃喃而来的梦话。
她这会儿又将被子褪到了一侧,却又紧紧拽着一角不肯撒手。
祈承玄苦笑,欲要将被子从柳元芷的手中夺过盖好,却发现柳元芷这会儿力气大着呢,祈承玄都快要抢不过她了。
才刚要抢到手上了,祈承玄就见柳元芷抽了抽鼻子,泪珠就快滚下来了。若柳元芷瞧见自个儿梦呓起是这般模样,估计是要学着人习书时头悬梁不去睡下的。
“我总觉这事上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李太医白他一眼,夹着点嘲笑的意味,打趣道:“舍不得抢你就哄哄嘛!这人在梦呓时,就得当作小孩子哄,你若跟她抢东西,她准是要与你哭的。”
祈承玄沉默,他自然是带过小孩子的。
可他没哄过这种碰舍不得说也舍不得的小孩子啊!
“元芷,乖。被子给我好不好?”
祈承玄小心翼翼地将柳元芷揽在怀里,见柳元芷没什么反应,才敢轻手轻脚的去扯起裘被,察觉到柳元芷紧攥着的手应当是松了开,祈承玄才敢一把扯过被子,严严实实的裹在柳元芷身上。
像是过了一个时辰。
祈承玄心思复杂凝重的很,柳元芷到底不是四五岁,他更不是。
心仪的姑娘这会儿就在怀里,他当然也有私心想要多拥一会儿,可刚为柳元芷裹好被子,祈承玄仍是一心将人枕回床上,却忽然发现柳元芷的的确确是撒开了拽着被子的手。
改环着腰,拽他衣角。
一瞧李太医那副窃笑的模样,祈承玄就顿悟当初未跟李太医学医明智的很。
“若有心调养,这毒倒也未必会发。”
李太医斜眼瞥向祈承玄,一只眼微合,一只眼睁,似在打趣儿祈承玄说“你们这会儿做的事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做未瞧见。
“老夫前些日子为柳家丫头诊脉,身子显然是要胜过了老夫初次为她诊脉之时,可老夫才因宫中琐事耽搁了几日未曾到铺上,她竟然就恶化的这般严重,着实是不应当如此的。近几日可是有什么事?”
祈承玄沉默,若他知晓的,几乎已经一件件的为柳元芷摆平。他低头去看怀中睡得难得踏实的柳元芷,忍不住去捏柳元芷如桃尖般粉嫩的鼻子,在心里嘀咕:“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柳元芷气得蹙起眉闷哼几声,将脸气得也泛红,也不知在梦里将这火气撒给谁了,良久才舒展开眉目,又睡得安稳。
“瞧她这几日的确没什么精神,但不知是遇了何事,许是我疏忽了。”
祈承玄简单交代遍,就高声唤起长行的名。
“主子,有什么事情交代?”
许是早便在门外候着了,话音未落,长行就叩了叩门扉,将门棂推出一条小缝,漏进一丝夜风袭来。
“进来吧。”
长行应了一声,却刚看了一眼,就昂着头背过身去,依稀能瞧见红透的耳根。
“有什么事主子您吩咐!”
祈承玄抬头瞧他一眼,又将柳元芷身上的被子向上掖了掖,这么可爱的样子让别人瞧见了,可是不会还的。
“相府最近可是出什么事了?”
长行沉默了会儿,大抵是在回想这几日的种种。
“相府最近安生的很,柳丞相因朝事不顺,常得陛下召见责怪,有时还要去赴宴席,总之是常不在府里的,除此之外,就再无旁的了。”
话音未落,长行就又开口补充:“听闻在外礼佛的相府老夫人也将要返京了,相府旁新盖起的道观,就是老夫人为请回来的道长所捐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