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片刻,小丫鬟倍感焦灼,她听了安阳公主的叮咛——说话切记要注意分寸,万不要扰了柳元芷的心神,心里知晓了便是。
“说是要来接柳小姐回府的。”
见这两人似也是头次见这般会无理取闹的人物,小丫鬟更觉心乱得很,连声解释起来手足无措地安抚两人:“燕儿姐姐和青黛姐姐放心,公主殿下说会拦住了柳丞相的,只是此事柳小姐应当知晓,便不好再瞒着。”
燕儿挤出一丝牵强的笑意,似是怕小丫鬟一人尴尬。
这刚庆幸柳元芷摆脱了丞相府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出几日,柳丞相便纠缠到了公主府来,着实是不知廉耻的。
“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向公主殿下复命罢。”
小丫鬟如释重负,总算是将话尽数交代了出去,无需再犹豫说些什么。便坦然与燕儿青黛两人一笑,快步向院外去。
“老爷真是绝情的很,前几日还要将姑娘赶出相府,这会儿却又说要接姑娘回去,也不知是如何想的。莫不是老夫人的主意?”
青黛瞧不下去,不由得小声与燕儿抱怨,却仍是认着柳丞相这个主子,燕儿冷了脸,转身回屋内去,又向青黛多言。
“姑娘已离了相府,便与相府再无瓜葛,日后你我二人也是随着姑娘的,便不好再认柳丞相为主。”
燕儿本没什么恶意,可心里不大爽快,便夹了些抱怨的情绪进去,将还在抱怨地青黛惹得十分不悦,却未曾挑明了说,仍笑着与燕儿客气。
“这么凶做什么?不过是习惯了在相府的日子,一时难以适应罢了。你也不必想那般多,公主殿下既然开了口,便不会任由相爷将姑娘带回丞相府的。”
青黛一时半会仍是改不过这个口,燕儿便在心里犯着嘀咕,激起前些时日堆砌起的怨尤,更添待青黛的偏见。
“燕儿与青黛姑娘是不同的,你在丞相府当差需谋生,丞相府的任一位都是你的主子,燕儿懂得,可燕儿只有姑娘一个主子,也只认这一个。”
青黛不咸不淡的应了声,与燕儿一同进屋,两人皆是忘了撂在院内石桌上的一折梅枝,各揣心思。
三人在院内聊了这般久,柳元芷岂是瞧不见的?只是刚想披上云衣到屋外瞧一瞧,就眼见着祈承玄斜她一眼,将要踩在脚上的绒靴拿出去好远......
柳元芷执拗的很,若是想瞧的东西,定是要去瞧一瞧的,便成心与祈承玄逆一逆反,想要去踩两下地,再去拾回离得不大远的绒靴。
不过是四五步的距离罢了。
嘶,好凉的地。柳元芷才刚将脚尖点在地上,就觉踩在青石砖面所铺出的地面上,竟与踩在冰面上无二。
大病一场,连身子都是这般的惧怕寒冷。
柳元芷逞强不起,自知身子病时羸弱,又算得上是寄人篱下,唯恐再添了麻烦,便将脚收回,惧寒的躲在床榻角落。
这些被柳元芷刻意抑杀在幼时的孩童脾气,因这病起一涌而出,幼稚又磨人。这般一想,柳元芷竟忽觉有些委屈,憋红了眼眶。
她又做错过什么呢?任谁都在肆无忌惮撒娇的年纪,她却要将思绪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生怕摔碎了,装作毫无痛处的假人。
祈承玄也娇惯着她病时一涌而来的孩童心性,见她不自作主张的要拖着病身下榻去瞧热闹了,便将重新添置好的小暖炉递了过来,塞到人怀里。
“地上冷,我替你去瞧怎么回事,回来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好不好?”
柳元芷红着眼点点头,堆砌多年的围墙似是突然崩塌,只差围墙后的海水未曾决堤而出,彻底冲垮她的一切。
祈承玄迎上入屋内打算各司其职的二人,却见这两人各个都是不自在的模样,连眼神都在四处游离躲闪着,如何瞧都是不比平时的。
“刚出了什么事?”
燕儿自然不可能永远浑噩。
早时,燕儿还日夜想着自青州回京柳元芷终于要受到一个世家千金该有的待遇。可自回京后的种种,几乎是给了燕儿当头一棒,日夜提醒她若想照顾好了柳元芷,便不能再如此单纯。
这事儿自然是不能让柳元芷知道了的。
燕儿记得清清楚楚,当初柳元芷诱发毒性正是因怨结缠身。她不敢再冒险。
“是公主殿下派了人来,叮嘱姑娘照顾好了身子,又问了可有什么忌口的,免得日后灶房招待不周,饭食不对姑娘的胃口。”
燕儿说的头头是道,一时半会儿竟也让人挑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倒是一向灵光的青黛不知是揣了什么心思,向着燕儿长叹一口气,为本就惹人心烦的事添了两滴墨。
“相爷来府上了,道是要接姑娘回府,奴婢与燕儿姐姐正因此事发愁。”
燕儿愕然,斜眼去看满面坦然的青黛,一时半会未缓过神。且不论祈承玄如何看待此事,单是这话,就足以算是给说了体恤话的她甩上一个巴掌。
似乎是悄然间的,燕儿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似乎有什么事在悄然变化。
祈承玄反应不大的客气应了一声,便转身回了内室。
燕儿似是习惯了,祈承玄本就待所有人都是这个不远却也不近的性子,未曾追问她为何要说谎的事,已是侥幸了。
“出什么事了?”
柳元芷有些担忧,心里仍谨慎又仔细。
“没什么事儿。”
祈承玄坐在榻边,将燕儿刚刚所言稍加润色,向柳元芷复述一遍。见柳元芷信了十成十,他才又要寻借口去瞧瞧安阳公主那边儿的动向。
“我需得回府一趟,晚些时便回,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再一并为你带回来。”
若能得柳元芷安心,祈承玄倒是不介意绕些远路,去街市寻些柳元芷想要的玩意儿。她安心就好。
柳元芷未曾言语表态,却是摇了摇头,似有话要与祈承玄讲,更像是在挽留,又未说。
她是在抵触着自己乱糟糟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