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芷识相的退居一侧，为百里夫人让出位置。
她与百里夫人确是不对付，可如今远离丞相府外，至多也不过是不得百里夫人的喜欢，再加上些旧冤，可归根到底如今不冲突。
早前是她在府中拦了百里夫人的路，可如今她将路让了出来，林忘书才是那个最大的威胁，足以绝了她的后路，彻底动摇她的位置。
乃至取代她如今所得的这一切。
林忘书此次是确实未曾觉出其中瑕疵，又被百里夫人来势汹涌的模样吓得咂舌。
百里夫人怎还出手了？
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原本所想是百里夫人会因以为她明着暗着算计的是柳元芷从而默不作声，未曾想.....
林忘书微微一笑，又打起精神来。
“姐姐是何意？”
柳元芷自然要瞧出两人皆在暗自谋划如何将对方踩入谷底，虽说林忘书势气更盛，可她仍要看好百里夫人更多些。
到底也算得上是为她出手的。
“夫人的意思是纵然我是有罪之身，也该由夫人决断，虽说林夫人是平妻不假，可仍有尊卑之分。”
百里夫人错愕地望了一眼面露戏讽之色的柳元芷，反应的却快，如今倒也勉强足以算得上是“一致对外”了。
“大小姐何必说的如此直白。”
冷哼了一声，百里夫人尽显骄傲姿态，便有柳丞相的万千宠爱如何？今朝奉之如明珠，明日弃之如敝履。
如今再回忆起昔日旦旦相守之誓言与柳承玄执着于娶林忘书为平妻一事，竟再无愤懑之感，独余下凄廖的自嘲。
“妹妹自入府后，可有来见过我这个做姐姐的一次？自古确是新人换旧人，妹妹自有相爷的宠爱加身，我不过是一介弃人，又如何能怪妹妹的不是？”
想及她入府时，似乎也是这般模样，如今看来还真是格外的嘲讽。可想及彼时柯柔已是卧病在床，命悬一线，单余下一口气吊着，便显得她如今这境地尚且还过得去。
“可今日妹妹不等我开口，就妄自决断处置此事，可觉有什么不妥？”
百里夫人嗤笑一声，连柳元芷都觉心中畅然——这盛气凌人的模样，才该是百里夫人。
“自古以正妻为长，平妻虽同为妻，却仍要日日请安，方为规矩，林夫人为大家闺秀，又岂会不懂这些规矩？夫人大抵是想多了。”
柳元芷搭了句话，她是不喜这些啰嗦缭乱的规矩，甚至可说得上是厌烦。
可如今到了用得上的时候，为何不用？
“妹妹是怕姐姐日夜照看表小姐，腾不出什么心思，又扰了姐姐休息，那才成了妹妹的不是了。”
林忘书倒是在心中犹豫了良久，才想到这么句应付的话来。
“妹妹还真是有心啊。”
百里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更是将两人地位上的差异凸显的格外明显。
是了，这才是林忘书心中想要争取的，一时的宠爱又算得了什么？明珠千斛又算得了什么？
“妹妹若是真如此关照我，今日为何不顾相府声誉，也要将大小姐送到衙门去询问？那婆子是我请来的，妹妹是觉得，我要害了自己的亲侄女不成？”
几人所言径直向着柳元芷所期盼的局面发展，林忘书所打磨好的话只好生生咽回肚子里，她本想将矛头对准柳元芷，至少今日，先将百里夫人拉到自己脚下的阵营。
可百里夫人今日竟为了袒护柳元芷将这洗不干净的事直接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妹妹不懂，不过是到衙门问几句话，又有什么不妥当？至多不过是问上几句的话罢了，大小姐如今是公主府的千金，区区几个捕快又怎敢对大小姐不敬？怕是姐姐多虑！”
林忘书的嘴角有点抽搐，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顿时感慨今日真是多余将柳元芷也添到这个计划中，将完美的缎布亲自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又拦不下百里夫人将这个口子越撕越大。
“哦？”
百里夫人眉头轻挑，故意拖着长音，要让林忘书难堪。
“那妹妹大抵是一心只明圣贤的道理，殊不知这三人就可成虎到底是何意！对外大小姐便是相府的门面，叫大小姐到那衙门去被人审问，与当众打了相府上下的脸比起，又有何不同？”
竟有一瞬，柳元芷想为百里夫人鼓起掌来——好一副伶俐的口舌！这怕是当世诗豪都难以与之较量。
林忘书顿时哑了嗓子，她除了因年轻而带来的娇艳与自诩聪明足以玩弄人心的计策，的确没什么能与百里夫人相比较的。
尤是混淆事情中的道理，从没道理中编出几分道理的本事。
“大小姐如何想？”
林元芷笑了笑，笑里藏着几寸锋芒。若无今日之事，她尚且可与林忘书维持表面的和善。
“林夫人是准备押我去了？”
林忘书哑然，随即尴尬的笑了笑，又与柳元芷客套：“自是不敢的。只是觉得万一大小姐想要自证清白。”
“这......”
身后观望几人争吵的小丫鬟本想不动声色的将瘫软在地的百里杏儿搀回床榻边，又发现百里杏儿虽是晕了过去不知几时会醒，怀中却始终是抱着断了气儿的男婴。
京中一向十分的避讳生与死。
小丫鬟看着那张青紫色的幼小脸庞，渐渐有些沉浸于其中，将自己的脸都吓成青白色。她害怕，十分的害怕。
她闭了眼睛，单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嫌恶的要将男婴从百里杏儿的怀中抱出，递到了一旁等着伺候的丫鬟手中。
隔着一层襁褓，小丫鬟感受不到男婴的体温，可她想，应该是冰凉的，就像院外的石桌一般凉。
那丫鬟也觉得晦气，便急急忙忙的抱着男婴跑到院子里，不知是如何处理。
小丫鬟看她这副将要吐出来的模样，不免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搀起哭晕过去的百里杏儿。
人多说怀了身子是要胖的，可百里杏儿这身子，是一日比一日的虚。
将人扶上了床，小丫鬟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手掌间沾了一滩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