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好一个活不下去了。
柳元芷的脸色已是十分的难看了，冷到极致，她瞥了一眼杨大一家子的穿着打扮，虽说只是寻常粗衣打扮，还都打上了几个补丁，可也是干干净净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讨生活活不下去的模样。
杨大生的壮实，连杨氏看着都有一副极能卖力的手腕子，便是去京中做搬东西的苦差，也不至于全家落得一个饿死的下场。
尤是一直藏在杨大身后向杨思做鬼脸的小胖子，那衣裳穿的比爹娘两人还要好，竟还是绸布的，更别提一把能掐出肥油来的脸颊了。
只是这件小华服着实是不大适合他的身量，袖口处将他捆的严严实实的，生像是腊月扎出来的猪皮卷。
“倒是个没眼见的。”
祈承玄晃晃碗中茶，尽显藐视之色：“今日家夫人兴致不足，无心与你们二人计较，识相便滚，不识相便留下点什么东西再滚。”
是手指还是什么，自然都不是问题，可来都来了，怎能空手来空手离开？
祈承玄笑着起身疼惜的轻揉了两下杨思的头，柔声劝抚道：“思思乖乖的，要听你娘的话。”
杨思忧闷的点了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刚十分犹豫的瞥了杨氏一眼，就被杨氏恨不得将她皮剥了的视线吓得收回了眼。
“您还真是个会做生意的。”
祈承玄奚弄道，又俯身去轻捏那小胖子的，像极了喜欢小孩子的模样，竟让那愚拙的小胖子有些畏怕，不好意思的在身后抠起了自己的手指。
“呦，您可仔细些——”
杨氏极为袒护自家的儿子，在她心里儿子杨武与女儿杨思是不大一样的，夫妇二人自始就未将杨思当作是女儿，只当是负担。
看到自己两腿间爬出来的是个女儿时，杨氏的脸都白了，只觉自己这一辈子恐怕都要葬送在杨思这个姑娘身上，直到有人告诉她，这生了女儿，倒也不白生。
只要养到了六七岁，就可以卖到庄子里，活契是三年十一两钱，死契就是五十两钱，这若是养的再大些，还能卖作别人家的媳妇儿，收上一份彩礼，总之能卖去的地方一只手都数不过.....
可惜逢了战乱，那自然还是命重要的，于是杨氏只好让杨大将杨思送到了宋威一家子的家里，只当是白白将这摇钱树送人了，还从心善的宋威那骗了几个上路用的铜板呢。
“这钱倒是好说，只是我今日瞧你这儿子方才能卖上一个好价钱呐？”
祈承玄的语气让杨氏不安至极，仿佛柳元芷如今商议价格的是一头待宰的肉猪，下一瞬祈承玄就能剥了他宝贝儿子的皮肉，连皮带骨能秤上八十还有余零。
杨氏畏怯了，连忙将儿子杨武护在自己的怀侧，悄声道：“瞧您这话说的，谁能做出来卖儿子的事，那还不是自断了香火，神识不清了...”
“嗯？做不出卖儿子的事，便做得出卖女儿的事了！”
祈承玄倒觉这人是极可笑的，这一声呛得杨氏不知何以应答，只好是羞惭的应付道：“这不是养不起了么，若不是养不起，也不至于如此了。”
“既然都是养不起，那倒不如将这位小公子一并卖给我就是了，正巧我们家思思缺一个提鞋的小童，这原本亲近的人，倒是用着更顺手。”
杨武听懂了祈承玄所言，又往杨氏的腿后躲了躲。他可不去吃苦，把姊妹卖了换糖糕吃就足够了。
“夫君说的这是什么话？”
柳元芷故作刻薄之态，挖苦道：“伯爵府好歹是京中有名望的人家，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在府上混份差事的，便是那守夜的婆子，也是习过三五卷书的。至于这个？扔去庄子里准备猪吃食，怕是都有些牵强了。”
一听闻伯爵府的名声，有那识趣的，这会便已经溜了，以免牵连到自己。杨大一家子不是京中人，可逃来京中有些时日，难免听过伯爵府的大名。
可这丝毫未让杨大一家子知难而退，反倒是觉得杨思误打误撞就这么赶巧的遇上了一个好买家，定能好好的敲上一笔。
“还是夫人心细，此事是为夫考虑的不足。”
祈承玄啧啧感叹两声，甚是为难，他与柳元芷一唱一和的本领婚后不减反增，如今倒是算得上是称一句“夫唱妇随了”。
“正巧为夫前些日子听闻林公公嘀咕想认下一个干儿子，可宫里一直寻不见合适的人选，正巧也快到了宫中买人入宫的日子，这买下来给林公公送去，也算圆了他一桩心事了。夫人觉得可是这个道理？”
柳元芷点头，配合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思思是心善的孩子，应当也想让自己一母所出的兄弟能有个好归宿，不至于饿死街头，无人收尸。”
“你们！你们这说的什么话！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哪有逼好好的孩子不男不女去做太监的！”
杨氏打心里担忧杨武因此而受惊，毕竟这好好的孩子，听了这个哪能开心？哪怕杨武神色不变，甚至在向杨思掷着指甲大的小小石子，得意的很。
“诸位来帮奴家评评理！这哪有抢了别人家孩子，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呐，可怜我家大丫小小年纪就要受这么大的委屈与我这个当娘的分开，还要逼我儿子去做太监...您说这怎能有这么丧良心的人！”
一旁茶桌坐着的素衣白袍客被突然撒泼而来的杨氏吓得一惊，一手端着茶水应付着杨氏一串子的诉苦声，另一手就已经在桌下收拾行囊了。先溜要紧。
杨氏看他反应不大，也不为她一家子义愤填膺的贬低上几句，便背着身子捅咕杨大两句：“你快去跟他们说呀！你儿子将来还得娶媳妇儿呢！”
杨大被杨氏捅咕着屈身上前，清了清嗓子，心中仍有些忐忑：“这哪有白白抢了人家的闺女，说没事就没事的啦！”
因为他想要个足够吃一辈子的大价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