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芷尚还未踏过伯爵府大门,就被面露惊慌的燕儿拉回了马车旁,尽是担忧的细声说:“夫人,伯爵府中住了一大家子,万没有如此安静的时候,您还是仔细些。”
屏气凝神地推了门,柳元芷便被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吓了一个踉跄,伯爵府出事了的反应当即涌上了心头,直至她看到伫立于血泊之中的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发髻高束,岂止是利落干练几字能概括的,虽未着甲胄,却远比身披甲胄要英姿飒爽,手中双剑轻执,倒有几分凛冽妖冶之美,若非身沾血痕,柳元芷到底要猜测她刚舞罢一场霓裳剑舞。
安阳公主轻抹唇边所沾朱红血,索性是拿它代作胭脂:“元芷,你怎是独自一人回的府?承玄未同你一起回?”
“儿臣今日本就是与燕儿独自出的府,又如何能与他一齐回府?”
柳元芷三两步便上前搀扶住了安阳公主,又从人手中接过颇为沉重的双剑,关切不断:“却不知今日伯爵府中是出了什么事?莫非仍是广平亲王动的手?”
“除了他又能有谁?”
安阳公主鄙薄的冷笑了声,便由着柳元芷搀她回正院中,越近于正院,血腥气便越为浓厚;祈家老爵爷这对夫妇倒也是十分刚强的,两人尚且还身着寻常时的衣物,便已将不善客尽数抹了去,十分威仪的看着几个侍从处理一众死士的尸身。
“爹、娘,儿媳今日遇了些不堪提的事,回来的迟了。”
伯爵夫人却是和善一笑,并未怪责:“无妨,今日本就事出蹊跷,你与承玄皆不在府中,自然是更好的,毕竟如今尚不知此次贸然闯入府中,是对你二人起了疑,还是打听到了陛下如今的下落。”
“他们大抵担忧未能在火场中找到遗骸的皇兄实则并未遇难,若来日皇兄再率亲信返京,他们便坐不稳如今这个位置了。”
安阳公主所言大抵是有些道理与依据的,柳元芷信了大半,却见祈承玄身披晚风而回,带来更浓重的血腥味。
柳元芷哪受得了如此担忧?
她慌忙回过身赶至祈承玄身旁,不等人开口,就已从头到脚将人审视了个遍:“可伤到了哪一处?”
“夫人放心。”
祈承玄轻柔的一刮柳元芷的鼻尖,倒将泛着哭泣的柳元芷惹得更为其担忧了,只好是笑笑:“为夫没伤到分毫,广平亲王手下养的那些废物,没有伤了我的本事。”
“真的没有?”
祈承玄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渐入深夜。
“你说你身旁那个婢子不见了?”
换下染血衣裳的祈承玄有几分慵懒的倒在了榻边,缠着柳元芷的模样倒是十分亲昵:“为夫明日便差人去替你打探消息,你且安心就是。”
“我倒是在害怕她此次下落不明与今日府中之事也有什么关联。”
柳元芷也有几分疲倦,只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向祈承玄诉了一遍,便没什么精力再去想青黛到底去了哪儿,她覆过身去搭向祈承玄的肩膀,喃喃道:“若真有人因忌惮于你有望登上皇位而屡下杀手,我宁愿你去坐了那个位置,将那些心术不正之人都除了去。”
“我倒也没什么奢望至贪的,便是旁人争的头破血流的皇位,于我而已倒也不过如此。”
祈承玄将怀中早已睡下的柳元芷拥的更紧了些:“除了你。”
自那日以后,太子便更加轻用祈承玄了,除了每日只有寥寥几眼,祈承玄几乎是要赋了闲;与祈承玄相同的这些并未在哪一方势力下站脚的其他大臣,自然还不敌祈承玄。
直接被太子赋闲、被迫辞官返乡,乃至是忽然从京中被贬到穷乡僻壤做六七品官员的人,皆不在少数。
而更蹊跷的便是许多官员全家上下都被人抹了脖子,饶是前几日仓促举办了科举,前朝都明显有十分倾颓的迹象,余下的朝臣倒是也不再叫苦不迭了,有前人为自己留下了血泪,他们又怎敢去触犯龙颜大怒。
然京中却是流言四起,议论这些官员是忘于太子刀下的人不在少数,更有人说太子即位不过数月,刀下就已生出了万千亡魂,实乃安国一大劫难。
太子并未表过态,京中却是时常出现有人莫名被刺死家中的悬案,衙门瞧了去也只说难以查验,便真成了搁置着的悬案。
祈承玄与柳元芷一齐搜集血证四处奔走的时候也多了起来,岂能任人宰割,坐以待毙。
正是几日后,祈承玄与柳元芷去了一处桐花巷中去打听其间一桩悬案的风声,虽是未能打听出来什么,却看得出官府成了心的对这些事毫不在乎。
柳元芷不由得叹了口气。
“夫人可是倦了?那——为夫来犒劳犒劳夫人。”
祈承玄甚是体贴的为人揉捏起了肩膀,是捏得人肩一软便倒在了他怀里,这大抵才称得上一声“犒劳”。
“我只是害怕他们再将手下到你的身上,日夜担惊受怕,我这心里实在是不足安稳,你我尚且如此,朝中那些被迫辞官返乡的官员,他们又会经历什么迫害?若是半路出了什么差池,只怕连一句冤屈都说不出口,更何况京中平白枉死,被衙役欺压的百姓。”
柳元芷的声音渐而哽咽,她转过身直视祈承玄韧如青松的身影,余下的话一时有些难以说出口。
“诚然,我并不在乎天下苍生是疾苦还是如何,朝堂庙宇又是昌盛还是倾颓,这些我尽不在乎,我便是如此淡薄而平庸的性子,装不下万丈沟壑,更装不下山河人间、江山万民。”
“可我这心里是有你的,你便是我心中的万丈沟壑,人间百川,我这心里只有你,也只装得下你一个,如今他们只因你碍了他们霸权的路,便有意对你打压,甚至屡次出手,我不能容忍,更舍不得你去隐忍。”
“祈承玄,我们造反罢,赢了便共登万丈之上,若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