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要彻底清除此毒，连老夫都只有一二成的把握能做到，何况换了旁人？瞧这伤势，应当是没什么救下的可能了，当下老夫能做的，也只有为青黛姑娘封好穴脉，不让这毒再四处扩散，勉强能让青黛姑娘的性命再吊上几天，夫人还是尽早准备后事罢。”
李太医难掩微微蹙起的眉梢，更难藏神色间的哀伤，他只将无尽的惋惜藏回心里，抖抖压出皱褶的衣袖，一切都是行云流水般的轻柔顺畅。
他名义上的徒弟拢共有两人，一人习过了他毒术专精，却做了与他背地而驰之事；另一人倒是安分，安分到了如今动弹不得，性命悬殊。
子时后。
“夫人！您可睡下了？”
柳元芷有几分惧黑，祈承玄便十分体恤的每夜在房中点着微弱的烛光，瞧的久了，便觉有丝暖意。而燕儿分辨不出两人是寝下了没有，便只好试探地问了两句。
然而这都是子时的后半夜了，除了守着青黛的燕儿，还有几人未睡？柳元芷倒也是被她吵醒，从祈承玄的怀里撑起了身子。
“我去瞧瞧，一会便回，你再歇上会。”
柳元芷仔细地为祈承玄掖好被角，又被人骗去了一个轻吻，才披上外衣去见了燕儿：“可是青黛醒了？”
“回夫人，醒了倒是醒了，只是燕儿也不大懂她是怎么了，只好先来找您来瞧瞧了，您向来很照顾她的。”
“我这便随你去。”
青黛的一身血衣已被燕儿换下，就连浑身的血污都被燕儿仔仔细细地擦了干净，若不是有伤口在，青黛就好看的跟精巧的陶瓷小人似的。
她苍白无血色的脸让柳元芷吓了一跳，经燕儿梳洗好后，青黛身上的几条殷紫脉络竟是更为骇人。
“夫人，您去瞧瞧吧。”
有几分麻木的青黛听了耳旁的话语声才惊喜的回过头来，她眼眸中像是闪烁着璀璨的星子，等银星垂落，她才知那是泪花。
青黛不等柳元芷走进，自己就迫不及待的从榻上爬了起来，结果微不足道的力气似乎并不足以支撑她站起身，青黛刚想站起身子，便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傻丫头，我不是在这？我又不会跑了去，你这般急做什么，万别伤了自己。”
柳元芷也随着仓惶的青黛一起急了起来，赶忙与燕儿一起将人扶回床榻边，嗔怪人一声：“你养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何必来急着见我？我来见你便是。”
三两句劝慰的话还未听到青黛的心里，就已经惹得燕儿哭啼了起来，最后抑制不住了心中重压，只好躲到房门外。
青黛顾盼一眼夜下呜咽的燕儿，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柳元芷正想去说几句体己的话，就见青黛忽然如癫狂了一般打砸着自己无力的双腿。
“青黛！你这是做什么？会好的、会好的......你又何必与自己撒气？若有人对不起你，我定是一一为你讨回来。”
柳元芷勉强将青黛的手锢了住，最让她吃惊的便是哪怕青黛恶疾缠身，力气却仍与她不相伯仲。
那若是青黛寻常之时呢？
青黛大抵是倦于去自怨了，便将毫无精神的胳膊都耸拉在了两腿之上，不甘心的紧攥被角；她含着一汪眼泪看向了柳元芷，想将心中所有的不甘心都传达给柳元芷去看、去知晓。
“青黛，你不能说话了，是不是？”
柳元芷霎时有些担忧一直未曾言语过的青黛，直至青黛点了头，她才怅然地随着一起点了点头，也有些麻木，去取了收纳在房中的纸笔。
她记得青黛会写字。
青黛接过纸笔，轻书一行娟秀小字，递给柳元芷去瞧。
“青黛曾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未曾想到还能得到主子如此善待，青黛心中有愧，难以直面夫人。”
“你何时曾做过亏欠我的事？便是有，那也是过往的事了。”
柳元芷能够依稀想起的只有初遇青黛之时，青黛不是那般讨喜，甚至还有些恼了她，至于这之后，一向是十分乖顺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但柳元芷不忍去向这个层面去想。
“青黛这次离府，本就是对不起主子，未曾与主子交代一声，也是碍于种种难言之隐，不好与主子详说。未曾料到青黛方才离了京中不多远，就遇到了吴国暗中驻扎在城外的军队，青黛知晓主子应当极为在意这些事，所以想临别前替主子去打探一下吴国军队的动向，届时将信寄回，也算对得起主子这些日子的照顾。”
“与吴国军队勾结在一起的人，青黛也知晓，是赵侯爷家的赵公子，他已经被吴国军队奉为座上宾，而青黛便是那时疏忽，被吴国人生擒了住，那位赵公子认出了青黛，原是想悄无声息的将青黛抹了脖子的。”
“多亏梅先生不惧名誉搭救，青黛才留下一条性命，但青黛仍不心悦他。”
“在梅先生身边这几日，青黛听闻吴国军队是想借吴太后生辰祝寿之名入城，彻底击溃安国，夺权占地。青黛还听他们提起了亲王殿下，但却是谈及如何名正言顺的将亲王殿下剔除，再让安国国土成为吴国的国土。主子，青黛只知晓了这些。”
“这毒也并不是梅先生所下，他尚且未练就到这个地步，这毒是青黛为了掩人耳目才使在自己身上的。您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青黛自有分寸。”
“青黛原还为您偷了书信为证，未曾想到被人夺了去，还请主子怪责。”
柳元芷攥着青黛递来的一纸书信，心思格外繁复，她一时不知该先问青黛些什么，更不知该先去想些什么。
家国大事仿佛都被她搁置去了一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所在意的，都只有身边之人。
“青黛，你原本不是丞相府的人，对不对？”
青黛犹豫了半晌才点下头，将答复写了下来：“青黛本是奉命监视柳家与主子你的，而后出了差池，您都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