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一把拉住拂簌的手,摇头道:“没有没有,我的儿,你来了,娘打心眼欢喜,你也知,娘只文曦一个儿子,可之前运货,就……就没能回来……娘之前难过,可现如今有了你,娘就若有了个女儿一般,你模样好,性子好,娘瞧了,欢喜得紧呢!怎会有地方……”
薛夫人说得焦急,推心置腹的模样,只是话未说完,薛老爷干咳了几声。
余下的话,薛夫人不曾再出口,只是话锋一转,又道:“儿啊,你知文曦一去,我薛家便无后,所以娘……娘想着,想着你,替我薛家留个后……”
纵使拂簌再稳重,闻得此言,还是吓得一下站起:“娘,你难过得糊涂了吧?文曦已经不在了,我……我如何替薛家留后?”
薛夫人也随着站起身,再度拉住拂簌手:“娘也知道,这事儿……难为你了,可是,咱偷偷找个人进来,封了丫鬟婆子的嘴,待孩子生出来,只说抱养过来的,没人会知道的!”
拂簌连连摇头:“娘,我可以现在就去抱养个孩子,我会好好地养,当成亲生的一样!”
“随便抱来的娃,怎知哪来的种,若是养不熟,我薛家家产,不都落到旁人手中!”这次开口的,是薛老爷,话毕,又开口,“这事,就这么定了!”
拂簌慌忙跪倒:“爹娘,这……这是不成的,我已嫁入薛家,生是薛家人,死是薛家鬼,如何能干出那水性杨花之事?”
“你且是说了,你已嫁入薛家,那为我薛家留一血脉,天经地义!”说罢此话,薛老爷拂袖,转身离开了她的屋子。
拂簌慌忙去拉薛夫人的裙摆:“娘,求你,别,别……”
“儿啊!”薛夫人亦是痛心模样,弯了腰去搀拂簌,“儿啊,就算娘求你。这事,爹娘定然做到周全,不会损了你名声……”
见拂簌依旧不起,薛夫人膝一软,同样跪倒在了拂簌的面前:“儿,你若是不应,娘就不起!”
拂簌眼眶红了许久,她执拗地不曾松口,薛夫人终是等不及,兀自站起:“这事,你便是同意也是如此,不同意,也是如此!”
薛夫人离开,房门被重重关上,等拂簌起身开门刹那,才发觉自己的院落外边,已有了家丁守着。
那一刻,她便是知晓,刚刚那些荒唐话语,并不是自己听错,却是真真切切……
夏还未到尽头,她却是觉得,那样冷!
当她被人拽住推进一个暗得看不清任何事物的屋子的时候,她便是若陷入了无穷黑暗之间,她拍着门,拼命去呼唤:“开门,求你们,开门……”
无人回应,只她尖锐的声响,空寂地回荡,一下,又一下……
她喊得喉咙嘶哑,终是停了下来,靠着门,缓缓瘫坐而下。
因了些许时候,她的眼眸渐渐适应了这些黑暗,大抵能瞧出些轮廓。
她便是看见,一个人影,从屋中深处,朝着自己走来,她不清他容颜,却是能瞧见他朝自己伸出手来:“没用的。”
是啊,没用的,她何尝不知,可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挣扎。
拂簌不曾伸手,人影将手伸了回去,复站立,他的身姿清瘦,话音带了些沙哑:“若你不愿……我不会……你别害怕……”
即便他话语柔和,可拂簌依旧警觉,她将自己蜷缩得小小的,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身影,又慢慢离去,与她隔了距离而坐。
时间,就此流逝,拂簌心绪终是平稳了下来,她壮了胆,问:“你究竟是谁?”
她听到轻笑之声,却未有应答。
她不再开口,一点一点,挨过这时日。
天亮的时候,有人开了门,那些光亮刹那拥入,拂簌扭身,想看清那男子面容的时候,就有薛府的嬷嬷挡了她的目光,将她连推带拉地送出那样一间小小的屋子。
待得拂簌回到自己的房间,薛夫人已然在了,她上下打量过衣衫齐整,妆容依旧的拂簌,心下了然,嘴角嗤笑:“若是同这人怀不上孩子,那下个月,便是换个人吧!”
拂簌的脚,才方踏进屋子,那话语令得她脚步一顿,几欲后退。
她不曾反应过来,薛夫人已然朝外头走去,片刻刹那,那些随着前来的人,散得干干净净,恍若她刚刚所闻,不过一场梦境。
婆子端来了热粥,放置桌上退了出去。
拂簌朝着桌子挪步,分明那样短的距离,她一步一步,脚似有了千金之重,她扶着桌坐下,用那洁白如玉的白瓷搅和过浓稠的白粥,眼泪,一颗一颗砸落而下。
她不明白,她看过那样多的书,明那样多的理,一心向善,未涉贪恋……可为何,却是走到那样一步境地?
入夜的时候,她又一次被带入那间屋子,比之昨夜,她安静了不少。
屋中无灯盏,窗户皆被封,她尚未适应这黑暗,摸索着往前而行,没几步,她脚踢了凳,站立不稳,就要倒下。
“小心!”一声惊呼,有人揽过她的腰际……
她扑入他的怀间,可他却及时松开手:“我怕你要摔倒……”
“你瞧得见我?”拂簌问。
“待得久了,总归能瞧得见轮廓。”男子回答。
拂簌点头,任对方是否瞧见。
她站立于他面前,心一横,伸手,摩挲过他的面庞……他的眉目深邃,鼻尖高挺,嘴唇厚实……
她踮起脚,唇印上他的唇,却是生了哭腔。
男子要推,她却拉住他的衣袖,她松开他的唇,低头呜咽:“我愿意。”
那三字,轻得仿若烟雾,虚无缥缈。
可男子的掌心滚烫,摩挲过她的每一寸肌肤……他吻去她的泪,寂静无声。
她同他缠绵过五个黑夜,却不曾问他姓谁名谁,家住何处,为何会在此……
她又成了薛家少夫人,不需人监禁的少夫人。
可是,何须有人监禁呢?
拂簌看着那些下人瞧着自己的目光,似乎皆是轻蔑的样子。她已在心头,为自己筑了牢笼,躲避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