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的一天，皇上刚下早朝就召见玉衡。
天子劈头就骂：“张玉衡！都是你的好主意！搅的江南一片大乱！如今社稷震荡，朕不杀你难以平民愤”！
玉衡眼皮一翻，心底骂道：话是我说的，可事情是你办的！办砸了怨我咯？朱由检你好不要脸，吃我的喝我的还他妈敢骂我？
玉衡没好气的问道：“天塌了地陷了，还是地球不转了”？
天子一脸不耐烦，让王承恩说给他听。
原来“粘竿处”（廉政公署）的成立饱受非议，波折不断，找借口调人手、寻理由腾地方、一边忙着制定章程，还得应付满朝文武，及各路御史铺天盖地的批评和质疑。
前后折腾了两个月，好容易才开始运作，可麻烦接踵而来。
英国公张维贤的“扫黑行动”十分顺利，查实瑞王强占良田、掠夺民财、勾结阳平关守将赵光远杀害汉南百姓三千余人。
张维贤已将瑞王朱常浩和赵光远拖至闹市，当众杖死，还了汉中百姓一个公道，并将21万顷良田和林地归还百姓；查抄所得家财107万两，已全部运往西安府赈济灾民。
可“反贪”的归昭，在处理“江左四钱”钱象坤、钱龙锡、钱谦益和钱士升时，虽然四人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强占民田、偷税漏税等恶行证据确凿，却因其党羽众多，几乎牵涉南直隶一半以上的官员，让天子不得不投鼠忌器！
抄家所得637万两白银，以及古玩、珠宝、字画和绸缎等物装了近千条船停在码头，被钱府家丁和闹事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根本没办法运回北京，户部还在等米下锅，天天作死的催。
更可恶的是，南直隶1400多名官员联名上书，替四人作保！还威胁天子，若不就此作罢，整个南直隶官场将无限期停摆！
周国丈“稽税行动”直接胎死腹中。
周国丈刚到南京，应天府、江宁县和松江府等二十余州县的户科衙门，以及当地的常平和预备仓，一夜之间同时起火，将自太祖以来的所有田亩账册、纳税存根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据南京兵部尚书熊明遇奏报，近日天象异常，江南多地有天火焚城，请天子谨德修身。
玉衡摇头冷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毁尸灭迹，聚众闹事，官场停摆！我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儿呢”！
毕竟电视剧和新闻里，类似这种不要脸的事，玉衡见的太多了，江南官场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岂能难倒玉衡？
天子和王承恩交换了一下眼，平复了情绪扶玉衡落座，天子拱手说道：“爱卿，适才朕有些失态，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不是有应对之策？如果管用，朕重重有赏”？
常言道，不经烂事看不透烂人。
玉衡面无表情，心底凉风嗖嗖刮过，就这么一件小事和简单的几句话，他对这位“圣明天子”，已经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坏领导有三个最要命的毛病：第一是用贤不用能；第二是崇尚加班；第三是甩锅能力特别强。很不幸，后两条崇祯全中。
最要命的是第三条！
玉衡评判人才和庸才的唯一标准，是遇到问题后，人才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找方法；而庸才第一反应永远是找借口，就是甩锅！
功劳归自己，过错归下属，出事就甩锅杀人！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说的就是庸才朱由检。
其实人平庸一点没有关系，有毛病也很正常！可怕的是平庸而不自知，有毛病而不自省！
玉衡仔细回想，崇祯帝手下肱骨之臣，无一人能得善终；而崇祯的遗言竟是：文臣皆可杀，诸臣误朕也！可见天子直到亡国，也丝毫没有自省之心，把责任全部推给了文臣。
就在这一刻，玉衡明白了一件事，朱由检在道德上是有可取之处，可不担责任的性格弱点，注定了他这辈子，永远做不到人尽其才才尽其用，他救不了大明！
玉衡恭谨的三跪九叩，当场请罪。
待天子消了怒气，玉衡做亲近状拱手笑道：“微臣确实有办法解决毁尸灭迹，聚众闹事和江南官场停摆一事！不过微臣眼馋锦衣卫的麒麟服，求陛下赏赐一套”！
天子看了一眼王承恩，仰身哈哈大笑：“你就这点出息？朕的江南银库在你眼里，就值一套五品麒麟服？若你的计策管用，朕赐你一个从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虚衔，着三品蟒服如何”？
交易达成，玉衡忙不迭磕头谢恩。
张玉衡心里清楚，天子最在意的，是停在南通州码头的637万两白银，毕竟朝廷等米下锅，这批银子能解燃眉之急。
玉衡拱手道：“江南士绅敢威胁皇上，敢焚毁账册，就敢放火烧船！可速发600里加急文书，令浙江都司指挥使呼延用，派重兵封锁码头，严禁闲杂人等靠近，待天子遣使接收”！
天子点了点头，咬唇问道：“你的意思是，对聚众闹事者直接弹压？如若惹的江南大乱，又该如何”？
玉衡摆摆手：“皇上放心，呼延用一出，江南谁与争锋”？
至于府库和账册被焚，江南官场停摆一事，处理起来更容易，直接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
不是有1400官员以停职要挟天子吗？玉衡请天子直接颁旨，命他们就地解散，限期回原籍禁足；同时发布禁令，私下串联者以大逆之罪论处，夷其九族！
将贪腐官员遣回原籍之后，由“中国科学院”1600多名师生直接补缺，因其中不乏能人干吏，可直接签订为期一年的《实习合同》，这帮学子上任之后只做两件事：第一、是对所辖境内的田产重新清查、丈量、造册、议定税额之后归档；第二、是配合归昭彻查江南官场贪腐一案，一查到底，绝不留情。
听完玉衡的计策，天子兴奋的连连跺脚，攥拳叹道：“太好了！简直太好了！就按你说的办！还有没其它要嘱咐朕的”？
玉衡庄重的跪下，叩请圣天子为中科院题词：“请政治远离学术，让科学自由呼吸”！并请天子明发上谕，严禁中科院在校师生妄议朝政、发表时评、组党结社或建立联盟。
天子一一照准，见玉衡跪地赖着不走，崇祯问道：“回去做饭吧？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
玉衡抿嘴一笑：“臣的衣服”？
崇祯给王承恩递了个眼色，王承恩从龙书案上翻出一本折子，在玉衡眼前晃了晃。
王承恩说道：“张庖长，兵部尚书孙承宗、福建巡抚熊文灿、松江知府刘茂章、应天知府何长洲，南京指挥使李宰臣联名请愿，要天子清君侧，取你张玉衡项上人头，以安百官之心！皇上不杀你，已经天恩浩荡了，你还敢跟天子提条件”？
玉衡心底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可依然嬉皮笑脸：“我不是跟天子提条件，我跟知己提，跟朋友提条件不行吗”？
崇祯摇头一笑，拍了拍玉衡肩膀：“你的计策还未实施，是否管用，朕还要看看再说，君无戏言，你放心去吧”！
望着玉衡的背影，朱由检收起了笑容，一阵冷笑：朕的养心殿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你拿什么跟我做朋友？
此刻玉衡心底，同样在冷笑：我张玉衡虽然不济，也不需要毫无担当的朋友，更不需要如此凉薄的知己。
三天后，玉衡的封赏和衣服送到。
天子打了折扣，给了玉衡一个正五品锦衣卫千户虚职，送来了两套大红直径纱地盘金彩绣柿蒂过肩麒麟服，外加一副腰牌、一枚鱼纹铜钩玉佩，没有绣春刀。
照例要入养心殿，叩谢天子恩典，虽然玉衡心里极不情愿，还是满脸堆笑跟在曹化淳身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谢礼。
玉衡正要退下，天子招手笑道：“千户留步，朕有事问你”！
玉衡把腰弓成虾米，恭谨上前。
天子笑道：“果如爱卿所言，呼延用大军一到，那帮闹事的家奴和百姓，立马做了鸟兽散！可清查田亩和江南反腐，需设南直隶总督一职，择能臣干吏坐镇南京统筹”！
玉衡装糊涂，一脸欣喜假意推辞：“皇上，您莫非想让微臣担任直隶总督？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皇上”！
天子无奈的一笑：“我是想听一下你的意见，这满朝文武之中，你认为有谁可担此重任”？
玉衡脱口而出：“洪承畴呀”！
天子脸色大变：“他不是你的杀父仇人吗？你为何偏偏荐他？除他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人选可以推荐”？
玉衡回道：“此人心机堪比西汉陈平，带兵科比大唐军神李靖，文武双全、城府极深又心狠手辣，乃坐镇江南不二人选”！
见天子期待的看着自己，玉衡皱眉想了一下：“其实我大明的郭子仪孙承宗老爷子，也能担此重任，不过他年岁已高，坐镇中枢更为合适！除此二人，只卢象升和孙传庭合适”！
天子惊讶万分，欲言又止，想了一下追问道：“你觉得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陈奇瑜如何”？
玉衡挠头答道：“此人长于谋，短于断！耳根子又软，万不可让他独当一面，否则必然会酿成大祸”！
天子回身坐下：“当朝首辅温体仁如何？可否独当一面”？
玉衡笑道：“皇上！此人千万不可重用！温体仁外谨而中猛鸷，机深刺骨；他虽然从不贪腐貌似忠良，其实暗收党羽，嫉贤妒能，唯庸才是用，比千古奸相李林甫下作百倍”！
天子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挥手让曹化淳带玉衡下去。
玉衡一走，天子身后的屏风出来三个人。
满面怒容、须发皆白的大个子倔老头，东林党地短星出林龙，内阁次辅孙承宗；黑瘦憨厚，大汗淋漓的内阁首辅温体仁；身材白胖如鱼丸一般，东林党地遂星通臂猿，户部尚书侯恂。
天子问道：“温相，孙传庭何许人也”？
温体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惊魂未定的回道：“孙传庭代州振武卫人，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进士及第，曾任吏部稽勋郎中，魏阉当朝时弃官回乡，已赋闲多年”！
孙承宗拍案喝到：“皇上！若现在不杀此人，日后必成大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