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特奥拉修道院位于帝都远郊,雄踞于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山岩之上,离地高度超过800米,四周云雾缭绕,远远望去,整座修道院仿佛悬在半空中。
因此,想要前往米塔奥拉修道院自然不能乘坐马车,荀戓到达山岩底下就只能下车,顺着陡峭狭窄的石梯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然后乘索道,过吊桥。
虽然来之前荀戓帅气总超不过三秒有所心理准备,而且还有些轻视,觉得自己前世名山大川也登了不少。大到昆仑黄龙峨眉,小到五岳青城庐山,虽然风景各异,但是因为现代化改造,实际上爬起来的感觉是一样的。
见识过这么多场面的他,难道还会畏惧这么一个小小的800米高的大石头吗?
当他在西格莉德的搀扶下费劲千辛万苦到了修道院门口,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忍不住心里哀叹了一声,
MD,我是不是又立FLAG了。
荀戓仰头看了一眼眼前修道院的高墙。
虽说是修道院,但是实际上与一座城堡也没什么区别。
修道院呈四方形,院墙高约6丈,其他三面都与悬崖峭壁相连,只有远门正前方有一块空地,再推后监视来时荀戓越过的吊桥。
如果放在前世的古代,这样一个居于绝地的堡垒,只要粮食饮水充足,几乎可以说是绝对不会陷落于外敌之手的。
即使在拥有超凡力量的哥达大陆,米塔奥拉修道院也是一等一的险要。
此时修道院门大开,门口站立着一位苦修士,他身穿麻布长袍,腰间拴着树皮腰带,赤着脚板踩在石铺地面上转身朝。
他形容枯槁,花白的胡子和头发都是乱糟糟的,身上的长袍似乎本时白色,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清洗,积累了厚厚一层污垢,表面黄黑两色混杂看不清本来颜色。
“这是殿下的老师,苦修士长老,班尼迪克大师。”
荀戓耳边听到了西格莉德的声音。
荀戓表面上没有一丝异动,只是浅笑着上前向班尼迪克大师行了个礼,然后柔声叫道,“老师。”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脏,但是接近之后荀戓却没有嗅到臭味,反而是一股颇为清新的味道。也并不是香味,只是闻了让人头脑都觉得清醒了许多。
班尼迪克大师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声音洪亮地道,“很好,感觉你成长了许多。”
荀戓嘴角噙着笑意,面容宁和地道,“蒙主启示,如梦初醒。”
听了荀戓颇有韵味的话,班尼迪克大师眼睛微亮,然后转身朝里面走,一边对二人道,“都进来吧。”
荀戓跟随着班尼迪克大师的步伐缓步走进院内,不知道是不是对这里的记忆太过深刻,荀戓的脑海中竟然浮现除了许多的记忆碎片。
那个角落,他曾经和西格莉德一起栽下过一个不知是什么作物的种子,可惜没有发芽;那块石板上,他曾经因为背不下来经文被老师惩罚站了一个小时;那个塔顶,他曾经坐在上面眺望过一下午的远方。
那种感觉,就好像回到家一样。
回家吗……荀戓一时有些心酸,也许对于克里斯托弗来说,这个封闭、古老的修道院,才更像一个家吧。
班尼迪克大师回过头,见荀戓左顾右盼上下打量,就笑道,
“说起来,你也很久没有回来了。”
“倒是也没有多大变化。”荀戓收回视线,看着班尼迪克大师回答道。
“一直没有变过。”班尼迪克大师又背过身去,
“它刚建起来时是什么样,现在在还是什么样。唯一在不断更换变化的,只有我们。”
他说完,在一个门前的石阶前停住,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甚至连灰尘也没有拂一拂,然后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笑眯眯地道,
“也不用进去了,咱们就做这儿聊聊吧。小时候还常在这上面给你讲经呢,现在不会嫌弃吧。”
荀戓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班尼迪克大师的旁边坐下,双手垂放双腿交叉,做出了一个很放松的姿态。
“老师好像知道我会过来。”
“世间的一切因果,主早已种下。”班尼迪克大师表情肃穆了一些。
“老师的意思是,当我10年前被带到了这里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就注定要回来?”
荀戓这话好像有些故意曲解苦修士长老的话的意思,但是班尼迪克大师只是淡淡的道,
“凡事相信,凡事顺从。”
虽然荀戓不像克里斯托弗一样从小被培养着熟读光辉教廷的经典,所以并不知道班尼迪克大师引用的是《启示录》中的话语,这本经典在光辉教廷中的地位,与圣经车不多。
不过,不管是地球还是异界,宗教的那些话术向来是差不多的,所以他也不存在有什么不理解的问题。但是,他也没有心思再继续跟苦修士长老再打哑谜,所以直截了当地道,
“老师,我是来寻求帮助的。”
“教廷是不可能给你帮助的,小克里斯。”班尼迪克大师叹了一口气,
“这不仅仅是因为陛下的意志,同时也是因为‘储君试炼’是多明尼克大帝与教皇共同签订的契约约定的,是被主所注视着的。教廷不可能做违反契约,让主蒙羞的事情。”
这个事情西格莉德当然已经为他讲过。
220年前,帝国皇帝多明尼克征服了艾勒公国建立了艾勒郡,但是郡内的叛乱依旧是此起彼伏从未停歇。为了驯服这个骄傲的民族,也为了巩固自己的成果,多明尼克与当时的教皇共同约誓,定下了这个规矩,后来被称为“储君试炼”。
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教皇是出于什么原因才答应的,但是这个约誓确实给教廷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从此以后教廷碍于誓言再也无法插手帝国太子的册立问题。
但是这绝对不代表教廷不想插手。
所以荀戓只是淡淡一笑,然后道,
“我没有向教廷请求帮助,我是来向您,我的老师,苦修士长老班尼迪克·莫尔顿求助的。”
班尼迪克大师凝神盯着荀戓看了一会儿,才渐渐笑了起来,
“这真是神迹,想来顽固的像一个老古董一样的小克里斯,也懂得变通了。”
但是他并没有答应荀戓,而是再次叹了一口气,
“但是,我依旧要拒绝你?”
虽然来之前并没有觉得班尼迪克大师一定会答应,但是被这么果断的拒绝,荀戓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原本,依照他的判断,教廷并不是不想插手,只是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而他今天要做的只是把这个由头亲手递到教廷的手中。
只不过他确实没有想到,班尼迪克大师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看出了荀戓的困惑,大师解释道,
“并非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教廷的势力实在是不便进入艾勒郡,除了‘国储试炼’的契约,还有一些其他原因。”
荀戓还是盯着大师,教廷的力量是他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他不可能被这么模糊的理由就打发了。
“你知道诺斯教派吗?”班尼迪克大师问道。
荀戓摇了摇头。
“不知道也正常,你那时候还小,心智还没有成熟,我不可能教你那样的异端学说。”
大师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天空,表情第一次有些低沉,
“等你到了艾勒郡接触那些人之后你就了解了。他们些许会主动上门来找你,向你提供帮助,但是切记,不要答应他们,否则你会被教廷抛弃,那时你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待荀戓过了索道,又原路返回,顺着山梯下山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班尼迪克大师说的话。
看到他脸上并没有失望的神色,西格莉德在欣慰之余,也还是忍不住问道,“连教廷都不肯帮我们,现在怎么办?”
荀戓抬起头看了一眼西格莉德,笑了笑,然后回过头来继续看着路。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虽然不用再那么费力地向上爬,但是每一步就要更加仔细地看准了,否则一不小心咕噜咕噜滚下去,即使西格莉德能及时救了下来,但痛的也是自己的身体,丢的也是自己的面皮。
“没有事情的。如果我现在只有教廷一条路走了,那我还不如现在赶紧隐姓埋名躲着去,至少活命的机会更大。”
女骑士闻言却惊讶地看向荀戓,“你竟然还想过隐姓埋名逃走?”
荀戓哈哈一笑没有回答。
他其实第一条对策想的就是逃走,与其在局中垂死挣扎,还不如跳出来去躲到暗中,这种想法是几乎是身为荀氏族人的他的本能。
毕竟荀氏家训第一条,苟到最后,应有尽有。
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
如果现在的棋手只有皇帝和教廷,他主动跳出来,皇帝说不定反而会网开一面,毕竟克里斯托弗再怎么也算是他的子嗣,再怎么厌弃也有一丝情分;教廷一方固然会恼怒,但是有班尼迪克大师的情面在,肯定也不会痛下杀手。
但是考虑到现在幕后的黑手其实不止这两方,还有一个隐藏的更深,谁也不知道真实身份的那位让荀戓穿越的疑似神祇的存在。
如果他抛下眼前的一切离开,那么这位辛苦所作的一切肯定都会付之东流。他不敢确定这一位在暴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且,这一位不知名的存在,千辛万苦把他拉到这里来,肯定不是让他代克里斯托弗死一次这么简单,所以现在的局并不是死局,肯定还有很多路可以走。
虽然这次道修道院来,不仅能够得到帮助,似乎还把他的路堵得更死了——那个什么诺斯教派听起来在艾勒郡就很有势力的样子。
但是,其实他手上的牌还有很多,荀戓现在要做的,就是区分清楚哪些牌可以用,哪些牌不能用。
“小莉啊,不要着急。我们还有一个月时间呢,慢慢来。”
荀戓虽然累得头上一直冒汗,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潇洒畅快,有一种不把任何事情郁之于怀的出尘之气。
“小莉是谁?”西格莉德在身后问了一句。
荀戓身形一僵,故作旷达地大笑了两声,脚下的步子不自觉走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