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清晨醒来，躺在床上发呆很久，才反应过来没有鞭炮声了。
还真是不习惯。她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外面客厅已经隐隐有人声，邻居家叔叔阿姨伯伯婶婶来得可真早啊。
等到李希拾掇好自己，穿好新衣服打开房门，客厅里李父的茶水已经泡了第三泡。
“小美女来啦！”大嗓门的果然是陈姨。
李希笑容甜甜：“陈叔陈姨新年好呀。”然后就收到了陈姨发的红包，嗯，装乖卖甜她还是很有一套的。
陈姨从口袋里掏了包黄鹤楼出来，放在李希的衣襟口袋，又拍了拍：“来，姨给你的压岁钱！拿去买东西吃！”
这一场景在地球上着实诡异，哪有长辈新年给晚辈的见面礼是香烟的？但是在方舟上，这一幕顺理成章，因为香烟是方舟黑市里默认的通用货币。新生的方舟经济体系还十分脆弱，三个月来联邦政府实行的是战时经济政策，严格把控物资走向，也就意味着以前在地球上的一系列享受物品现在是战略物资了，未经允许不得调动。
有门道的人在上方舟之前就打听到了这一政策走向，于是携带了一系列他们认为可以作为一般等价物的东西，比如香烟，比如巧克力。黄金反而是最累赘的，因为在方舟上，物资比钱财更稀缺。
香烟因为其便携性和易于保存性，成为了人们普遍认同的价值尺度。刚开始只是以物易物，例如一个不抽烟的人将手中的香烟给抽烟的朋友，以换取巧克力。但是很快，更复杂的交易行为开始出现，并渐渐被大部分人接受。随着交易量的上升，黑市市场逐步被催生完善，交换比价也大致形成。大家普遍认为，一罐果酱值半斤食用油加另外一些别的，而一包香烟与三盒巧克力等价，联邦政府每月发放的方舟币在黑市里反而一文不值。
李父笑眯眯的看着陈姨塞给李希和李望一人一包黄鹤楼，心里盘算着，等会要包给夏凡两包红塔山。他也没阻止两个孩子收红包，毕竟，有往才有来嘛。
还没等李望把自己的红包装进口袋里收好，两人就被父亲扫地出门，理由挺充分。
“今年我就不去走动了，你俩替我去，收的红包记得记账啊！”
李希愣了愣，看着被关起的房门，还是默默敲了敲：“爸，我围巾没拿......”
大年初一，一通拜年下来，李家兄妹的荷包鼓了不少。未到午饭时间，李望就被研究院导师的连环call叫走，临走前丢下一句说是不在家里吃午饭了。李希一个人在冷清的街道上压马路，耳机里放着《病理学》听书版。
通讯器“嘀”了一声，是卫轻尘。
全息小人穿着枣红色大衣，眉目含笑道：“小希新年好啊！来老地方，发钱了哦。”
李希刷卡进入电梯，按下F1。
大禹方舟一共7层，顶层是居民区，F1是商业区，F2为各个赛事举办的地点，有很多场馆；F3是教学区，F4是医疗区，F5是办公区，F6、F7是科研机构在的区域。居民的身份证明标记了他们的权限，比如李希，就只有进入1层和地下1-4层的权限，李望和李父多了进入6-7层的权限。每层入口由机器警卫负责把守，若是没有权限擅自闯入，警卫有权利将闯入者电晕送入看守所。
“叮咚”一声，是负一层到了。冰冷的机械女音响起：“负一层到了。感谢乘坐此次电梯，大禹方舟与您同在。”
卫轻尘早已在电梯口等候，门一开他就进来抓住李希的轮椅把手，往外推：“昨晚你让我押的那场，没想到真是个黑马局，1:50，嘿，赚翻了！”
李希掏出口罩戴上，严严实实地遮挡住自己的相貌，声音在口罩下瓮里瓮气的：“富贵险中求。而且银风队很有实力，只不过因为是新手队，大家都对他们没有信心罢了。”
“唉，早知道这么赚，我就该把身家都压上的！”卫轻尘惋惜道，“只压了一盒中华，亏到姥姥家了！喏，你赢的。”他把一打中华丢给李希。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李希提醒，看着怀里的一打烟发愁，“得换个其他东西，这烟太占地方了。”
“OK，去德叔店里看看。”卫轻尘欣然同意。
说起德叔，这一带地下交易市场几乎无人不晓。殷德元早年是一名体制外商人，干过海运，扛过盐袋，也下过矿井，人到中年了，才感悟到人生无常啊，应该好好享受。他没等到订的环球游轮起航的通知，听到了纪元方舟的风声，遂绞尽脑汁搞到了一张绿卡。在方舟上他更是如鱼得水，利用自己捎带上方舟的货物开了一家店--“德叔的杂货铺”。说是杂货铺，其实店里什么都有。懂行的人喜欢来店里以物易物，比如拿香烟换巧克力，拿巧克力换茶叶。
德叔的铺子在F1的边角地带，左右商铺都还没开张，只有它一家开着灯。店里装修很简洁，外围的金属墙还是初始没有装修过的样子，只是在房间里添置了很多货架，门边挂着一个鸟笼，李希他们一进店，八哥就扑腾着翅膀，呱呱呱开始叫：“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旁边的货架里闪出一个人，见到来客之后，扶了扶鼻梁上的半月形眼镜，惊讶道：“大年初一，你们两个小娃娃不去拜年，来找我这老头子作甚？”
李希笑，“跟您说声新年好呀。”
“少给我整这套！”德叔拍了拍落灰的双手，“有啥东西准备让我收了给个好价钱吧！”
“德叔英明。”卫轻尘拍了个马屁，将他和李希赢的赌钱都拿出来，“您看，能不能给换个便于携带的小玩意儿？”
德叔接过烟盒，“嚯”一声，上下打量他们俩：“还有一半是软中华，你们两个小崽子去抢钱了？”
卫轻尘嘿嘿一笑：“昨个不是邀您了吗，银风队跟天狼队那场比赛，我和小希都下注了。”
一听到他们又去赌球，还赚了这么多，饶是德叔的眼界也不禁咋舌佩服。这俩小孩，眼光毒辣，运气也好，每次总能或多或少赚一点，等他们名气再大些，怕是会被所有赌场拉入黑名单吧。
“东西倒是有，按优惠价给你们换吧，也算是送你俩的新年礼物了。”德叔打开冰箱，从冷冻室里取出一个东西。打开外面的保鲜膜，是六只保存完好的乳鸽。“两打中华换四只鸽子，剩下两只就当我送你们的。”德叔翻找出泡沫箱子把乳鸽装上，又在里面放了些碎冰块。
卫轻尘接过泡沫箱，笑眯眯地说：“谢谢德叔！”
见德叔还蹲在冰箱底层，翻找着些什么，李希问道：“您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手脚麻利地把底层整理好，德叔起身道：“用不着，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这个啊是之前有个客人押在这里的，说是不好处理，押我这换点零钱。”他抬了抬手里的冷冻肉，看上去是个鸟类的样子。
“这......”李希也是懂得生物学构造的人，看了半天，还是不确定地开口：“这不是个......蝙蝠？”
“可不是么！”德叔一拍掌，“虽然稀有是稀有，这玩意谁要？全身带毒的玩意，放我这一个月了，愣是没有客人想换它。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收了这么个东西......”
放在桌上的那块冻肉，因为冷气散去，露出了一颗龇牙咧嘴的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