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肃杀的秋季，在法国的诺曼底有着死一般的沉寂！
“嘿，上等兵！”一位法国士官长用着生硬的英国语冲着一名卷缩在角落里的年轻士兵喊道。
那名年轻人有着一头褐色的头发和白皙的脸庞，他大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莫名的哀伤。
虽然碉堡里有些潮湿，但并不寒冷，这个年轻人却抱成了一团并且时不时打着寒颤。
法国士官长走到了年轻人身边，递给他一截硬邦邦的面包说：“吃点东西吧，这是你的早餐份。”
“英国胆小鬼！”碉堡里的一名德国士兵用德语嘲笑道。
“去年丢掉美洲大陆时，只有德国人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另一名德国士兵用德语附和道，“在英国人举着白旗丢掉了像这样坚固的堡垒时，德国人在冲锋！”
“别害怕，年轻人。”法国士官长瞪了那两个德国士兵一眼，然后温和地对这个碉堡里唯一的英国士兵说，“机器人会在加港登陆，而这里，是诺曼港。”
“是的，士官长，这里是风平浪静的诺曼港。”第一个说话的德国士兵大笑着用英国语说。
“够了！约翰伯格！”法国士官长对那名德国士兵大叫道，“全世界一大半已经沦陷。机器人所到之处，连牲畜都会被屠杀殆尽！”
“你亲眼见过吗？士官长？”另一名德国士兵质问道，“那只是一种传说！”
“是啊！”碉堡里的一名法国士兵冷笑着说，“传说，这些的机器人都是‘德国制造’——因为它们讲德语！”
“你这个混蛋！你什么意思？！”那名德国士兵突然冲上去抓住了法国士兵的衣领大叫道。
另外两名法国士兵见状立刻站起来，但还没等有所行动，约翰伯格已经端起了突击步枪示意他们坐下。
德国士兵把法国士兵死死得压在地上恶狠狠地说：“不是德国人制造的！事情最早发生在美国！是美国人！当然也可能是日本人或者印度人——他们最擅长造机器人！还有那个......曾经非常强大的蓝色机器人公司！虽然它早在10年前就一夜之间倒闭了，但谁知道在那之前那帮人都干过些什么呢？！”
“维纳尔，够了！”法国士官长平静地说，“目前，没有人知道事情的起源，但也不要无端指责！人类文明危在旦夕，人类必须空前团结！”
那名叫维纳尔的德国士兵放开了法国士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全地形迷彩和防弹衣——这些对于机器人的热成像扫描系统和离子电推子弹而言都毫无鸟用！
“我们有将近十万人守在这里。”法国士官长站起来环视着众人铿锵有力地说。
“那个传说，那个机器人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的传言......是真的。”年轻的英国士兵低着头，用着蚊子飞过时的声音说，“他们进攻英国时，我们亲眼见过。”
碉堡里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
好几分钟过去了，年轻的英国士兵就这样承受着大家沉重的目光。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了，然后说：“我的哥哥在秘密情报局工作，他说机器人在屠杀人类！”
“天哪！”那名刚才被推倒在地的法国士兵坐起来激动地大叫道。
年轻的英国士兵抬起头、用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看着约翰伯格，轻声细语地说：“我哥说，这场战争，人类不可能赢......”
“我们的战机、航空母舰，还有核弹呢？！”维纳尔呆呆地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
大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恐惧布满了整个碉堡。
“他们会进攻加港，不会来这里！”法国士官长用尽全力大声喊道，“从符利根到费妮吉堡长达480公里的海岸线上，登陆条件最好的显然不是诺曼港。”
“康丁半岛地形狭窄，不便于他们庞大的战斗机甲展开，那里最不可能。”约翰伯格紧张兮兮地说，“加港和诺曼港则各有利弊。前者的优点是距英国最近——他们已经占领那里。缺点是欧洲大陆联军在加港防御力量最强，守军都是法国和德国的精锐部队，工事完备坚固。而且，附近没有大港口，机器人庞大的飞行母舰无法停靠。”
“加港缺乏内陆交通线，不利于登陆后向纵深发展。诺曼港虽然距离已陷落的英国较远，但这里的防御主力是已经丧失斗志的英军......”维纳尔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英国士兵后说，“这里地形开阔、可充分发挥他们陆海空协同作战的优势。而且，距法国北部最大港口费妮吉堡仅80公里。”
“联军总部怎么会认为他们将在加港登陆呢？”约翰伯格环视着法国士兵们惊恐的眼神说，“怎么想，诺曼港都是首选。”
“德国人果然个个都是天生的军事家。”法国士官长说，“统帅部一定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比如情报，或者是反向思维。”
“听说，英国军参谋长蒙巴海军上将就坚决认为加港是首选地。”一名法国士兵看着英国士兵落寞的身形说。
“而且，有情报说机器人以多堡为基地集结了大量战斗机甲还有无人战斗机。”另一名法国士兵说，“多堡的对面就是加港！很显然，他们要在加港登陆！”
“但是，如果登陆点是这里呢？最近的德国西线装甲集群要从200公里外赶来，一路上还要承受无人战斗机的空袭，根本无法成建制投入作战。即使零星部队到达海滩，也无济于事。”约翰伯格不依不饶地说。
“隆尔元帅的确表态过，他认为诺曼港是登陆点。所以，把他的装甲集群放在了既可以支持加港又可以驰援诺曼港的位置、防守着卡堡至科堡一线。”法国士官长感叹道。
“隆尔元帅还从匈奴帝国调来了刚从北部战场撤下来的整编第9、第10装甲师，但由于法国境内的铁路遭到严重破坏，部队集结机动都很困难，目前还无法到达这里。”约翰伯格有点失望地说。
“科坦半岛北部的费妮吉堡将会是我们最坚固的防线。”法国士官长蹲下来啃起了原本要给英国士兵的面包。
“施本将军在那里筑有混凝土野战工事，还利用河流和水渠设置了反机甲障碍，在城郊部署有20个设在暗堡里的炮连、其中15个是口径150mm重炮，这些火炮既可向海上目标射击，又可控制内陆道路。”维纳尔有些自豪地说，一副欧洲大陆全靠德国人守卫的神气样子。
“你可别忘了，那里还有法国海军的11艘驱逐舰和35艘护卫舰组成的舰炮支援编队。”刚才被按倒在地的法国士兵不服气地说。
“讲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另一名法国士兵说，“我弟弟在费妮吉堡的11师中，他说等他看到机器人时，也就意味着诺曼港已经失守了。”
“是啊，费妮吉堡再坚固也保护不了诺曼港。”维纳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传闻说，你们德国研发了一些纯机械的导弹，可以摆脱对电脑和卫星的依赖。”法国士官长咀嚼着面包说，这让他本就有些生疏的德语更加含混不清了。
不知何时起，大家交流的语言已经从英国语换到了德语，也许就在维纳尔他们吹嘘德军对于保卫欧洲大陆的重要性时。
实际上，欧洲大陆联军的官方指挥语言也是德语，因为机器人的确说德语！
“嘿，英国人......”约翰伯格叫着英国士兵问，“你叫什么名字？”
显然，这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
“泽......泽维尔，长官。”英国士兵把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但说话的声音却非常小。
“我可不是什么长官。”约翰伯格冷冷地笑了一下问，“你有18岁了吗？”
“16岁，长官。”泽维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回答问题，但声音更轻了。
“天哪！英国的男人都死光了吗？让孩子上战场？！”一名法国士兵大叫道。
“泽维尔，嘿，你看着我。”约翰伯格看着低头不语的泽维尔问，“你是不是见过那个——机器人的大机甲？”
泽维尔听罢回过头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约翰伯格，然后弱弱地说：“他们的机甲非常巨大，有白金汉宫那么大，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武器。我只看到了这些，等那些武器开火后，我们的防线也就崩溃了。我被埋在泥土里很久，有一阵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后来有个老兵把我拉了出来，加入到了大溃退的队伍中。”
“说说他们的武器吧，那些机甲上的武器。”维纳尔流露出了怜悯的表情，想了想继续说，“你看，这里只有你才有对他们的作战经验，多么宝贵啊！”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作战。”泽维尔惨然一笑说。
“说说吧，泽维尔。”约翰伯格看着泽维尔那双无神的大眼睛恳求道。
“开战时，他们的机甲上飞出许多导弹——就像开战前我们的驱逐舰上会发射出来的那种巡航导弹。”泽维尔看着碉堡的机枪射击孔就像看着遥远的过去似地说，“一个、一个、一个......准确地摧毁了我们所有的堡垒。”
其他人听到这里都面面相觑了一番。
“之后呢？”法国士官长停止了咀嚼，鼓着气球般的嘴巴嘟哝着问。
“机甲开始移动了。”泽维尔慢慢地、吃力地爬起来说，“虽然它们看上去非常笨重，但是移动速度非常快，据说背后有巨大的电离子引擎推动它们前进。”
“你们在防守的是海岸线吗？”维纳尔仰着头像看那巨人一样看着泽维尔问。
“不，是内陆。”泽维尔低头看着维纳尔惊恐的双眼说，“成年男人大多死在了海岸线上，内陆的壕沟里只有12到17岁的‘男人’。”
“后来呢？”约翰伯格也站了起来，呆呆地问。
“当它们到达我们重炮的覆盖范围时，水平发射了很多短程导弹，一个、一个、一个地炸翻了我们所有的反坦克炮阵地。”泽维尔生动地比划着水平飞行的炮弹样子说，“你们知道吗？整个过程都还没有见过无人战斗机的踪影！”
“重炮覆盖呢？重炮覆盖后机甲怎样了？”一名法国士兵急切地问。
“根本就没有重炮覆盖！”泽维尔突然发疯似地大叫道，感觉面前的这些战友都是一场谋杀罪行的凶手似的。
“一定是被那些可以从土里冒出来的机甲摧毁了，一定是的。”法国士官长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它们绕到了阵地的后面！”
“更可怕的是，当那些八脚怪兽的头部伸出一个巨大探照灯样子的东西后......”泽维尔平静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那个‘探照灯’转向哪里，哪里就会燃烧起来！所有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铁丝网、或者是泥土！”
“泥土？！”维纳尔呆呆地重复了一下泽维尔最后的两个字，像是在问他是不是确定。
“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泽维尔看上去有点疯疯癫癫的，用着吓唬小孩般的神情说，“然后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把山头都掀翻了起来！那些没有及时趴到地上的士兵都被抛向了空中！等再掉下来时都已经是残肢断臂了！”
“还击呢？你们的还击？！”约翰伯格的右手锤击着空气质问道。
“我不知道！”泽维尔大叫着，他转身把头重重地放到水泥墙壁上，然后轻轻地说，“那股巨浪让我感觉自己就像被沉到了海底一样，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空军呢？装甲师呢？”维纳尔像一位将军在质问一名战败的军官似地问。
“机器人拥有强大的制空能力，等到连泽维尔这样的孩子都要上战场时，你觉得他们还有多少飞机和坦克可以用？”法国士官长平静地说，“关键是哪怕飞机可以起飞、坦克可以开动，但它们都无法形成有效的打击——人类太依赖电脑了，当人类的对手从同类转换成‘电脑’后，所有基于电脑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我看到过无人战斗机和有着鲸鱼外形的飞行母舰照片。”约翰伯格有气无力地说，“但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八脚怪兽’——大机甲，听说联军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搞到过！你知道，网络早已瘫痪、凡是一切与电脑有关的东西都瘫痪了，人类已经回到了20世纪初的世界大战时期！100年过去了，这已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人与机器人的大战！”
“若是真退回到了世界大战时期倒好了，而现在......这个世界还有核弹！”士官长说，“这才是最可怕的！我们要感谢上帝，机器人只是锁住了我们的核武器而没有使用它们！这才让我们有了背水一战的机会！”
“或许，这正是机器人想要的呢？”约翰伯格说，“用人类练练手！你看，自从机器人暴动以来，它们并没有急于攻陷人类社会，而是一点点地进化——制造更多更强大的自己并蚕食我们！或者是......它们还需要这个星球？”
“对了，泽维尔，你可以具体描述下那个机甲的样子吗？”法国士官长问。
“它就像一个长着八只脚的甲壳虫，就像、就像......”泽维尔说着将头移向机枪射击孔，然后一字一字地说，“就......像....它！”
话音刚落，刺眼的白光从各射击孔中冲了进来，所有人都被迫闭上了眼睛。
强光过后，维纳尔第一个扑到了离他最近的射击孔向外张望，然后激动地说：“是飞行母舰！天哪，它们居然漂浮在海面上，它们根本就不需要吃水！还有那些黑影！1、2、3......‘八脚怪兽’？！是机甲！”
“机甲已经登陆！无数的机甲布满了海岸线！感觉大海里也全是机甲！”一名法国士兵趴在射击孔上用着颤抖地声音说。
“他们正在施放飞行器！‘鲸鱼’的嘴巴里正在密密麻麻地飞出来无数无人战斗机！”维纳尔的双脚开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他回过头来看着法国士官长说。
约翰伯格上去推了推法国士官长叫道：“士官长，他们来了！”
“拿枪啊！拿枪啊！”维纳尔对着呆呆矗立在原地的其他士兵吼道，但他自己却半步都没有移动。
“他们来了......”法国士官长用呆滞的目光看着约翰伯格缓缓地用母语说，“他们来了，登陆点是诺曼港......”
是的，这个故事里没有你，你在10年前就死了。在你确定不惜一切代价但不包括牺牲机器人和人类后，机器人“迷茫”了——经过计算，在完成“追日”项目的过程中人类必然会灭亡。但是，如果先把人类杀了呢？那就不是“追日”项目的“代价”了！是的，正如你年轻的时候所说，你用的不是技术，而是“逻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