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转身,发现安元歌倚靠在学校门外的墙根旁,他前额的刘海全被汗给打湿了,明显是跑过来的。
安逸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她眼睛里装满了担忧。安元歌走向她,看着她,瞳仁在颤抖,声音也跟着在颤抖:“一起去。”
安逸点头。
俩人打车来到第四人民医院,一路狂奔上楼,到了病房外,安元歌抬腿想踏进去,却直直地坐到了地上。
安建荣看到两个孩子来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走到房门处,把手掌放在安逸的肩头,抚慰性地捏了捏,然后叹着气走了出去。
安逸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外婆,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都忘了该怎么流泪。她的目光落到病床旁垂头半蹲着的罗惠兰,于是她艰难地迈步上前,把罗惠兰揽进怀里。
大姨小姨姨夫们还有舅舅都来了,哭声一下子充斥着整个房间。
哭声好像是引线,一下子点着了安元歌,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背着书包跌跌撞撞地从大姨二姨身旁冲过,来到外婆面前。
他是经常看刘桂娟,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刘桂娟。
“外婆?”
安元歌看着那张青灰色的脸,不确定躺在床上的这个人是否是经常带他出去玩,无论怎样都笑呵呵地包容他的外婆,可是没人回应他。
他又试探性地摸了摸那张苍老可怖的脸,冷得像冰一样。
凝视了许久,终于,安元歌放声大哭。
医生护士来到病房,蒙住刘桂娟的脸庞,推着病床离开。
大人们哭后又低声商讨了很久,在天刚刚黑下的时候依次离开了,小姨哭得不能走路,最后是小姨夫一点一点搀着走出病房。
在天完全擦黑的时候,只剩下罗惠兰和安建荣,安逸和安元歌。
他们和外婆生活在同个城市,住得最近。但原因不是这个,罗惠兰不语,她没打算就这样离开。
她自觉地开始整理外婆住院时的衣物,一样一样地叠好,一言不发。
安元歌躲在角落抱着膝盖,狠狠地在哭,身子伴着啜泣声一下下的抽动。
安逸安静地坐在罗惠兰身边,替她帮外婆的衣服装进袋子,但眼泪却止也止不住的一个劲往下掉,掉在外婆的衣服上烧出一个个泪洞。
“动作快一点,早点回去,你和元歌还没吃饭,明天还要上学。”
罗惠兰越过安逸把最后一条裤子装进袋子,拉上拉链,长舒一口气。
安逸噙着泪看着站起身的罗惠兰,忍不住开口:“妈……”
罗惠兰知道她想说什么,抬头无神地看向窗外,默默地叹气:“人老了,总会有这一天的,这是没办法的事。”
安置好医院里的事,一家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驱车返回了家。
开了门,安元歌率先顶着红肿的眼睛奔回了房间,安逸正要进屋,突然被人拍了后背。
安逸转身,发现是宋七。
俩人来到楼梯口,宋七盯着她通红的眼睛,小心地遣词构句:“我刚刚听我妈说了,你……你不要太难过。”
安逸没说话,半垂着头,用力咬着手指关节,而后才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却没有回应他。
宋七默默注视着她,跟着叹了口气。他轻轻拉着安逸的胳膊把她拢到怀里,心情随着她跌落,声音沙哑略带哽咽:“不要忍了。”
安逸紧紧攥着他的袖口,半晌,发出细小的呜咽声,最后,埋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作为姐姐,她不可以那么脆弱,作为长女,她也不可以那么脆弱。从看到白色床单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脏就有种被撕碎的痛感,她要照顾元歌,也要顾及到妈妈罗惠兰。一路忍过来,太痛苦。
这是她十六载的人生里第一个至亲离世,就躺在那张白床上,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永远不在了,是吗。”
安逸喘着气,低声问。
宋七看着远空,墨蓝,深邃,星星在一闪一闪地跃动。
“或许在那里吧。”他望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