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图书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会在深夜通电话了,有时候会聊到睡着,不过一般是她那边先没反应,然后我才挂掉电话。有时候太安静了就会忽略掉电话还通着,一直持续到早上或者手机没电关机,一般这种情况都会导致第二天手机缺电只能在上班的公交上望着窗外发呆。但也还好,孤独的人没那么依赖手机。大概是受图书馆的影响,我也开始会在公交车或者地铁里静静地观察周围的人,猜测他们的生活,虽然可能没有一个猜对的,却也感受到了跟手机不一样的充实。当然,就算猜对了也不会有额外的奖励,所以对错倒无关紧要。
忘记了哪一天,图书馆让我教她打游戏,刚开始觉得有必要劝说一下她,后来转念一下,她应该也懂得这些无关痛痒的道理,没必要再赘述一遍惹得她嫌。
游戏固然是很好的泄压洪口,但有时候闸门开得太大破坏掉了平衡反而会使之崩塌。或者是他人躲在网络后面的放肆也会伤及你。
这些狗屁道理她应该比我更懂得。
她为什么要学打游戏呢?是生活压力太大了吗?
虽然她平时都很刻苦,但应该不是那种要强的女孩子,我常常觉得她过得很泰然,与世无争,所以应该不会被生活压到找其他突破口。
纯粹是想做多一种尝试吗?
她让我不要问。
“你到底愿不愿意教?不愿意我找其他人了哦。”她如是说。
虽说带一个新手很麻烦,但我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消遣,不是为了通过游戏证明自己多厉害,现在有人一起玩的话自然更加能体会到那份闲暇。只是我自己玩的也不好,难免在心里替她惋惜拜了个这么差劲的师傅。
“我玩得也不好,没事吗?”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足以当我的老师了。”
“那……见笑了。”
每到晚上下班,除去她的路程、吃饭、洗澡这些时间,她基本都会在八点半左右上游戏,我也基本在那个时候忙完。有时候早了我就会边打边等她,她上线了若是我还在游戏中她也会耐心等待着。这种情况持续了大半年。
只是无论如何相敬如宾的两个人一旦相处久了,彼此的性格自然会明朗起来,矛盾也会跟着变得清晰。我跟她不至于是“性格不合”,但也开始有了争吵,在我眼中一些细微的事情都会被她放大并加以粉饰。有时候可能仅仅是一句不耐烦的牢骚并非是过分的指责,但经过她梳理化妆后总是会让我感到罪恶滔天,祸连九族。有时候“加以教导”,她却觉得我语气不够温和,不应该把话说得太直接。有时候……有时候确实是自己的问题让她无端受了委屈。
大概是有恃无恐促使得我总是在无形中伤害到她,而我却不自觉,丝毫没有收敛,甚至一度以为她总是会没有来由原谅我的。
五月的天气已经异常炎热了,离开空调一会哪怕是静立着也会满身大汗。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积聚了黑云,里面闪着光亮的曲线同时发出乌隆隆的响声,不一会便利店的遮阳蓬“啪嗒啪嗒”响了起来。
“喂!还不行吗,下雨了哦。”
A拎着装在塑料袋的啤酒从里面走出来,望着天空:“操!真不让人省心。”
我们沿着骑楼的下廊往出租屋走去,雨水的泼溅使过道变得狭小,哪怕人不多也得摩肩擦踵穿行而过。出了骑楼有一段路完全没有遮挡,再往前一点那段路才稀稀疏疏种着几颗树,我们在屋子边缘等了一会,雨势却完全没有见小的意思,我失去了耐性一鼓作气奔跑到树下,回过头却看到A优哉游哉在雨中漫步。
他走了过来,“跑个屁啊,还不是一样要湿。”
上头看似有树叶遮挡好似能避雨,实则雨水在上面积攒汇聚而下,感觉雨水比外面还要大。
“我以为跑的话别人就看不到淋雨的傻子是谁。”
“但是我好像多虑了,淋成这鬼样别人是不可能认出来的。”我接着说。
打开房门,衣服上还挂着水,其他人闻声从房间走了出来,问:“当年拍贞子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去当替身了?”
“你们这群人真不是东西,也不知道给我们送伞过来。”
一人举着手里的伞:“想去来着,可是不知道去哪找你们,谁让你们两个都不带手机。”
打定喝啤酒之后我在桌面上随机抓起一个钱包扔给A就跑了出去,生怕他们追出来手机也没来顾得及拿。
一把扯掉还在滴水衣服,进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整个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原本冷到发青的嘴唇也变回了红润。接过他们递过来的啤酒,骂道:“丫的真不是东西,我们冒雨出去买的啤酒,你们倒是会享受,自顾着喝了起来了。”
“别介呀,我们谁跟谁呀,你们淋的雨也仿佛淋在了我们身上。”
“滚滚滚。”a从房间走了出来,一把抢过他们抱在怀里的薯片,“你们每人自罚一瓶吧。”
“哟哟哟,这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喝死你们。”我说。
“那个!”当中有人举起了手,“那是我的钱包,我不用罚了吧?”
“别说了,快上线。”
有时候,男人们间的快乐就这么简单,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躺在床上打游戏,喝高了就七躺八歪地聊过往。
第二天起来,大家又在打着游戏醒酒,一直临近下午才起身出门觅食。吃过饭,大家在站台告别,由于走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错过了一班车,其他人都离去后我等的车才徐徐进站。
车上没什么人,我在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后拨通了图书馆的电话。昨晚她一直试着接通我的电话,我以不方便为由哄了她,说明天再进行联系她。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那群人拉着打游戏到中午,游戏中间一直被打断,吃饭的时候手机也一直震个不停,但是我没想好怎么解释才容易被接受,便一直按捺着没接。
我当时还没明白,这世界上除了感情会随着时间消亡之外,其他事只会越拖越麻烦。
我刚说了一句拨通电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说的一句话,电话那头哇地哭了出来,我吓得连忙把手机捂在怀里,生怕周围的人听见。好在车上没什么人,可这也免不了我的窘境,我变得手足无措。所有人都可以在生活中习得道理,可哄人的技巧是天赋,他人口传心授不得其精。
当一个人在你面前哭出声音来,说明他对你是毫无戒心的,就像小孩子在母亲面前的哭闹撒娇。她是一个合格的小孩子,我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母”,我至今仍未清楚她为何如此恸哭,不管我怎么询问电话那头传来的始终只有哭声。
“喂,怎么了吗?”碍于在公共场合我又不好明问她为什么哭,怕会引来异样的眼光。
“说话呀。”我小心翼翼。
“嗯?”我提心吊胆。
这种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像一杆有力的称提起我,双脚因为悬空的不踏实在空中乱蹬挣扎着,突然称松开了,身体失去重心,却不是脚朝下而是后背先往下坠。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昨晚说今天有空会给我打电话的,结果还是我先联系的你。”对面仿佛意识到了我的不安,体贴地说话了。
我却没有因为这种体贴感到安稳。
“抱歉啦,因为有朋友在身边说话不是很方便,我想着上车后给你打电话的。”我说。
“那你打个电话跟我说明一下情况很难吗?”她边哭边说。
“我……我……我以为你会理解的。”说实话,我无可辩解。
“我理解重要还是我重要,你说没时间打那连接通说一句话的时间也没有吗?我看你根本就是瞧不起我。”
我哑然,无言以对。我自认为我的逻辑思维能力还不错,在辩论上舌灿莲花,基本没有我圆不了的话。但是现在……是因为当中缺少逻辑性,还是情感的东西无法用科学方法理清?
“现在又一句话不说。”她开始有点急了,“喂,听得到吗,喂?喂!”
“嗯,在呢,我在反思。”
“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我是一个女生,为什么总是要我那么主动!”她变得有点愠怒。
“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
“那你……不要——稍等,我要换车了,等一下叫你。”
差点坐过了站,在司机关门的时候才醒悟过来,下了车听到司机在骂骂咧咧,干,真是受气的一天。
站台上人不算多,大概是因为靠近地铁口的原因。这边没在下雨,但密布的黑云估计也兜不了多久了。
“我待会要进地铁了呢,里面可能会没信号电话随时会断线哦。”我穿过站台。
“可以陪我再聊一会吗,我好难受。”听她的声音感觉她的泪水就要像那挂在天上的雨水一样,随时都会掉下来。
雨终究是要下的,但是她的泪水我或许能止住。
我停下了脚步,边说边折回站台下。凳子上坐满了人,也依然还有人站着,过了许久我才抢到了个空位。
站在前面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收雨伞的水也时不时溅到我,有些人会说一声对不起,有些人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假装不知道往另一头走去。
对面马路有个公园,曾经刚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一时兴起去寻找代表这座城市标志性雕塑,跑到了与那个雕塑名字差不多的一个公交站去了,后来才了解到,其实那个雕塑在这个公园里面。时过境迁,虽然目前依然没有看到过那个雕塑,但好像没有非看不可的意义了,也不会再去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