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开学前几天,有人在班群里传了几张疑似分班的名录,起初我怀疑它的真实性,但是后来一想,好像没有人有捏造这个的必要。名单虽然不是很全,但是还是能了解大概,我那熟识的几个人几乎分在了一个班,就算不在的也是在相邻的班里,他们只要一下课到走廊上就能碰到面了,真幸运。我把名录看了好几遍也始终没看到我的名字,也没找到她的,瞬时对开学的焦虑竟神奇地转化为期待了。
短短的几天,却仿佛度过了好几光年,在那几天焦急的等待中,我有直接问她的打算,但是后来转念一想,问过了之后结果不如我意呢?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期待过开学的感觉了,上次还是懵懂的小学时。目前还是保持这种状态吧,年轻人毕竟要对生活充满希望。
开学当晚,我在班上环视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想看到的面孔,甚至连一张熟悉的面孔都没有,太阳穴上的脉搏跳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劲,气血充得眼睛有点发胀,耳朵在发烫,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
现在离上课时间还早呢,我安抚自己。
上课铃响了,原本嘈杂的教室逐渐静了下来,秒针“滴答滴答”清晰地响着,针尖似乎触及到了心脏,每次走动都在轻轻地刮着,像是在对我作剜刑。咯吱,门突然被打开了,老师推门而进的声音直接对我做了宣判,最后一缕悬着心的希望之绳瞬间迸裂,跌入深谷砸得稀巴烂。
班里没有她,也没有他们,如今的我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孑然一身。
她不知在何方,而我和他们就像大陆跟台湾,我在这头,他们在那头。
“安啦,我们会常常去找你玩的。”他们说。
“最好是这样,现在还不是我在这。”我站在他们班级门前鄙夷道。
在数字排列上我和他们班只隔着一个数字,在楼层数上也是同一层,但现实情况中却隔着一条由众多老师组成的“鸿沟”,每每经过那个办公室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窗户后面盯着,犹如一个个蚁窝,倏忽间能钻出千万只蚂蚁往你身上爬。
为什么会有“分班”这么残酷的事情,虽然从小到大经历了很多次这种“生离”,却一直没能习惯。
“我们之前那个班的人都有谁跟你们同班?”我向他们问道。
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因为就跟之前网上的名单上是一样的。不过一开始我就不是抱着谈心的目的出来的,来这的唯一目的是“探心”,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听到我感兴趣的事,结果颗粒无收,不过这也说明了他们并没有看出我的心思,这是值得庆幸的,不然还要千般找借口去解释。
自修过后的操场双双两两的男男女女在绕着跑道兜圈子,虽然学校公示过不许学生早恋,但是早恋的标准很模糊不清,不能准确定义。据说有一年学校抓到了一对并肩走的男女,早会上点名批评后还要请家长,女生当场就哭了,事后只来了一位家长,那位家长在了解情况后怒不可遏大骂学校荒唐,年级主任一脸茫然,刚想嘲讽上梁不正下梁歪,却被一句话弄语塞了——你们说我儿子跟我女儿在谈恋爱?放你们的狗屁!!!一旁的女生哭得越凶了,父亲怜爱地把她搂在怀里,一边吼道:“你们要是不在大会上还他们清白,我跟你们没完!”
结果,本来一星期只开一次早会,那个星期却连开了两次。从那以后学校对早恋这件事的态度比恋人之间还要暧昧了。
“在哪?”手机震了一下,是即时通讯上的消息。
“在外面呢?”我回复。
“你翻墙出去了?”
“怎么可能,在操场。”
“约会吗??”
“不是。”
“不是的话就快滚过来1栋407,大家都在等你呢。”
“哦。”
关掉了他的聊天框准备从还没坐暖的石凳上站起来,一条有颜色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上线了,心情莫名地兴奋了起来。
“哈喽。”发完后我将手机揣回口袋,想必她短时间内也不会回复。
但没走几步手机震了一下——“hi.”
“没想到开学了你也还在线呢。”
“心情郁闷,上来抒发一下。”
“怎么了吗?”
“焦虑。”
“因为开学吗?”
“很多原因吧,我也说不清楚,不过确实是开学后才有这种状况。”
“看来不止我这样,我还以为是我不正常呢?”
“你的意思是我也不正常咯?”
“呃……如果你认为跟我是一样的话。对了,你在哪个班?”
“14班。”
“噢~我12班。”
“我知道。”
“你知道?”那一刻好像全世界停止了,只有我的心还在跳动。
“嗯。晚上课间我在你后面跟了一段路,不过你垂头丧气地,没发现我也不奇怪。”
“不是吧~”我突然懊悔为什么没有一步三回头的习惯。
而她不知道我是因为她在垂头丧气。
……
“怎么这么久?”
刚敲门,他们就像谍战电影里的间谍接头那样鬼鬼祟祟地把我拉进来,然后观望了门外两边的情况后利索地关紧了门,然后有人从鼓囊囊的被窝里掏出了一瓶红酒和一堆小零食。
“喝酒?要死了吧,被学校抓到就麻烦了。”
“你这倒霉孩子,大过年的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吐了口水重说。”
“别闹,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吗——宁可早恋也不喝酒。”
“话是这么说,但是早恋一个人完成不了,喝酒却是一个人想喝就喝,人越多越想喝。而且,碰了第一样就会碰第二样。”
“言下之意是有人碰了第一样现在要碰第二样?”我有点心虚。
大家面面相窥。
“咱没必要非得按程序走,可先做了第二样再来第一样。所以你陪不陪?”
“那么现在是要祝福还是哀悼第一样?”
“想知道吗?喝下这杯先。”
“不不不,好东西大家要齐分享,大家再给我匀点,分享你们的好东西给我,让我感受到你们的爱吧!”
“去你的,说了半天原来是嫌少了。”
酒后让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脸颊也微微发烫,在清冷的夜中也觉得很温暖。看了看手表将近十二点了,四处静悄悄的,大家晕乎乎的也无心再谈话,一行人整齐地靠在走廊的墙上望着透彻而璀璨的星空。
身后隔壁宿舍几乎每张床头都发着光亮,由于才高一,学习氛围并没有紧张,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是在秉烛夜读而是在玩手机。我拿出手机翻了一下,没有人找我,但是此刻我想找其他人说说话,刚才跟他们扯太多了,现在一静下来人反而变得异常地空虚。我翻到了她的名字,点开看了一下然后关了,接着又点开来。
她应该睡了吧?女生应该比男生自律得多吧?
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苦思冥想打好的话题发了过去——按道理说,你班应该不用走我班那里来啊,怎么会跟着我?
今晚应该等不到回复了,我想,遂将手机收了起来,但是没过多久手机发出了“叮咚”的声响,仿佛一股清泉流进了心中的空洞的声音。
“哦,我去找朋友了。”
“还以为你睡了呢。”
“睡不着,可能环境有点陌生,你也是吗?”
“我还没回宿舍呢,才跟我们之前的同学喝完酒,精神有点振奋,现在在阳台上吹风看星星。”
“这么有雅致呀,庆祝重逢吗?”
“不算吧,我们几个过年那会才见过,可能是大家都想快点成长为大人,以为喝了酒就能成为大人了。”
一度陷入沉默。屏幕暗了我点亮,暗了又点亮,却一直没她的消息。
过了很久她才发来——“没想到你们感情那么好,教室后面的革命友谊吗?很晚了,我先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当心着凉了。”
“嗯,好,那……晚安。”
“晚安。”
心中的空虚似乎还没缓解,还有很多想说的还没说,但是人生不是一朝一夕,总有机会再谈起的。
白天坐在教室里望着外面发呆,新同桌在学转笔,掉了一次又一次,后边的同学不厌其烦地在教他,他又学着做了一次,笔还是飞了出来,掉在了离我的脚边不远的地方,我俯身将笔捡起,在递还给他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走廊那边闪过一个美丽的身影,还没等目光聚焦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墙角了。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我确定是她。她又去找她朋友了吗?男生还是女生?
虽然我很好奇很想知道,但是我的腿却始终没有朝外迈去。抱有目的巡视就是偷窥,和变态无异。没过一会那个身影又出现了,还好我没认错人。
从那以后我逐渐将发呆的方向由南转向了北,如果南和北分别代替了一个季节的话,那就是夏和冬。从时间上来讲,她就如南方的冬天,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从没规律的时间;而我是始终存在的夏天,持久、躁动、汹涌。从温度上来讲她是夏天,阳光而温暖;而我是冬天,寒冷而幽暗。
由于她的不定时出现,使我想在走廊偶遇她的愿望迟迟没能实现,我们就像两列火车,哪怕是要走同一条铁轨,总是会在时间和空间上错开。
课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了踢毽子,于是我便有了常常在走廊逗留的理由了。终于,我和她有了第一次对视。有人从不远处走来,一群踢毽子的人马上礼让分开两边靠墙站着,其他人像是巡视的官员,而她则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从人群中翩跹走过,我们相视一笑,笑得很腼腆,就像在守着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小秘密那样心领神会。而我也就能在“无意中”看到她跟她朋友在走廊边上聊天的情形了,谈话时笑容还是如那次扫动的玻璃那般晃眼。
从那次后我和她能见到面机会逐渐多了起来,却始终没有任何面对面的交流。
「好像我们还没有说过话呢。」她说。
“好像是呢。”我答。
“那我们下次再碰到面的时候互相打声招呼呗。”
“我会不好意思的。”
“不至于吧,这么害羞?”
“毕竟我还是凡人,看到仙女下凡总会惊艳到说不出话的。”
“少来。”
“看情况吧,会有机会的……”
不得不说,我该庆幸生活在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要是还是在书信流行的时代,我根本没有借口跟她熟识,譬如那句新年快乐,如果是书信的话根本不能在该送达的时间送达,待收到的时候恐怕也没回复的必要了,那样的话我们则永远是两条平行线,正是因为在这个信息发达、节奏明快的世界里才会使两条原本不会相交的线产生了倾斜,乃至靠近。
学校每一个星期都会有一次卫生评比,除了冲刺的高三级,下面的年级都要进行大扫除活动,一般这种时候除了打扫的学生其他人都可以提前一节课放学,可谓喜大普奔。我跟那几个哥们约好了一起吃饭,但是临走的时候却被叫住了,被卫生委员告知因为星期一早会的时候迟到了,要被惩罚打扫一次。
“什么时候迟到归卫生委员管了?”我问她。
她两手一摊顺带还耸了一下肩膀,以表她也很无奈。
我始终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不想她过于无奈,便想从后门开溜,但不知道是否我这人缺少城府,总是能被人一眼看穿。
“别以为想溜之大吉,你去厕所打几桶水。”她在后面堵着我。
“不是,我约了人了,我要去知会一声。”
“最好是。”
“你看别的班卫生委员布置完就走了,你怎么那么尽心尽力还守在这?”
她惆怅地看了一下天空,嗟叹道:“唉,我曾经也想做个不闻江湖之事的人,当个洒脱的人,可是呀,没办法呀。”她顿了顿,转头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星期到我了啊。”
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由于女生个子普遍不高,稍微高点的污秽之地都由男生来做,擦拭最高那一排窗户玻璃分配给了我,但其实我也要拿凳子垫着脚才够得着顶端。为了不在玻璃上留下难看的水渍,不知道是谁发明了干报纸擦拭法,少了水的滋润擦拭多少有点费力,擦起来时人自然也会左摇右晃,这种高风险的活男生来做倒也理所应当,但好像大家都忽视了男生也需要被关爱这个事实。
“铛铛铛!”有人敲了几下玻璃,我低头一看顿时怔住了,是她,她在玻璃后面向上摇了摇手,抬着头做了个“hi”的口型,由于窗户紧闭着,所以我并不确定她是否发出了声音,我眨巴着眼睛也向她招了招手打算从凳子上下来,她莞尔一笑,然后跑开了。目送着她远去,但她的温度却还没随风散去,还留在这里,还留在我心里。
“铛铛铛!”我朝周围看了一下,却只发现卫生委员在旁边,顿时感觉落空空的。她却呢喃了一句:“还真的奏效了。”
“啊?什么意思?”
“我刚才看见那个漂亮的女生这样敲了几下你就定住了,所以我在想这个是不是你的开关键,没想一试,你还真的开始动了。”
“切。”
“女朋友吗?”
“别胡说。”我转身继续擦玻璃。
“放心,我不会告密的。”
“那不叫告密,叫诽谤。”
“诽谤你还是诽谤她呀?”
我白了她一眼,她笑嘻嘻地走开了。
是啊,对我来说不是诽谤,是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