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盲川被开门声惊醒。
自从自己被抓之后,她再也没有好好睡过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很容易吵醒她。
盲川揉揉眼睛,看到药君撩开帘子走了进来。盲川连忙坐起来,注视着药君的动作,却不敢说话。
药君不急不慢得走到床边,扔给了盲川一个小瓶子。
盲川看到药瓶,心想,这么快就要开始试药吗?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她也不敢有所质疑。盲川捡起瓶子打开,闻到气味之后惊讶到:“这是梧茏水?”
:“不错,你带着这双眼睛住在这里多有不便,我昨日夜里也已经细细盘问过了,没有人见过你的这个样子,估计也是你来到卧房之后药效才消失的。”
药君弯下身子靠近盲川又说到:“以后你按时服药,记住!在这个地方,如果被别人发现了你这个秘密,那你一定会被拿去开膛破肚,生吞活剥,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盲川点点头,从药瓶中取出两滴,熟练地滴入了眼睛里。没一会,瞳孔就又变回了黑色。
:“一会洗漱好,来药阁见我。”说完,药君便走了。
药君前脚刚走,门外马上便进来了四五个婢女,为首的婢女欠了欠身说:“姑娘好,药君让我们伺候姑娘洗漱更衣。”
盲川有些不知所措,她还是头一次被别人这样对待。
盲川慌忙下了床,拿过婢女递给她的帕子胡乱擦了擦脸说到:“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把东西放下吧,我自己穿。”
即使这些婢女满脸都堆着笑容,但是盲川还是觉得非常不自在。
听到这里,那婢女咯咯得笑了两声道:“姑娘如何这般客气,您是药君大人的侍妾,身份地位自然与我等不同,伺候您是我们分内的事,您怎么自个还见外了呢?”
:“什么?侍妾?”盲川一惊。
药君为了给她一个留在苑中的理由,竟然给她按了一个侍妾的名头?
:“可不是,药君大人可从来没有纳过任何一个人做侍妾,姑娘您是头一个。”
盲川迟疑了片刻,她现在是最不敢忤逆药君的意思的,自己和弟弟的命还在他手上,只是想来却觉得有些委屈,药君是自己的仇人,自己现在却成了仇人的侍妾,药君这是在羞辱她吗?
:“那就麻烦姐姐帮我穿吧。”盲川不再推脱。
:“嗯嗯,姑娘您叫我醉莺就行,我是药君大人的贴身侍女,以后有任何需要,您随时差遣我便是。”醉莺温柔得笑了笑。
这醉莺已经修成人形,但是鬓角处还有着些许粉色的羽毛尚未修化干净,其余四人则明显修为低微一些,虽也都已经成了人形,但或多或少,还都有些毛发还留在身上。
盲川一时间只觉得这醉莺不仅声音甜美,对她也比那个药君对她温柔多了。而且如果要在这风都城生存下去,多与她们为善那肯定是错不了的。
:“嗯嗯,好的,醉莺姐姐不仅人生的漂亮,声音也那么好听。”盲川假意奉承到。
:“姑娘的嘴可真会说话!奴婢哪敢让姑娘称我为姐姐,只不过是奴婢服侍药君久了,承蒙药君厚爱,在奴婢中能说得上一些话罢了。”
:“我初到苑中,日后还望姐姐可以多多提点。”
:“咯咯,那是当然,只是药君素来比较冷漠,平日话也少,你只要顺着他,别因为什么事情惹恼了他也就行了。”
话少?盲川可不觉得他话少,最起码昨天和今天他倒是和盲川说了不少的话,但是人很冷漠倒是真的。
:“好的,多谢姐姐教诲。”盲川乖巧地谢过。
没一会,醉莺便把衣服给盲川穿好了,又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盲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见镜中的她好似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五官就像是被雕琢过一般,即使小脸毫无血色,但是也难掩其绝妙清姿。
未挽起的秀发随意披在身后,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棉质襦裙,脖子上的白色皮草绒毛领子衬得她的小脸又可爱了几分。
:“这衣服真好看。”盲川静静地说。
是啊,这衣服真好看。她从未穿过如此好看、舒服的衣服,不知道岳芽姨娘做的棉衣穿到身上会不会也是同样得舒服温暖呢?
:“姑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一件衣服算什么。好了,药君吩咐了,让您洗漱好之后就去药阁见她,您得快些了。”
:“嗯,知道了。”
盲川应了一声,又赶紧洗漱了一下,便跟着门外等候的人去了药阁。
房内醉莺等人收拾了一下东西,也接着出了卧房。还没走出多远,醉莺身后的一个婢女芍樱便笑着说到:“这丫头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区区一个人类还真敢使唤咱们,您看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比起醉莺姐姐你可差得远了!”
:“住嘴!”醉莺呵斥到:“说到底这丫头现在也都是药君的人,对她客气点总没错。你说这话可别叫别人听见!......不过你说的也对,到底她也只是个人类,药君念旧而已,日后保不齐哪天药君玩腻了,自有她生不如死的时候。”
:“是是是,还是醉莺姐姐思虑周全,只是便宜了那丫头,姐姐跟了药君这么久,要选侍妾也应该是选姐姐,药君竟然从试药的人类里选了一个,我这也是为姐姐鸣不平啊。”
:“你的意思是在说我连一个人类还不如吗?”
:“不不不,奴婢,奴婢是不服气,替姐姐觉得不甘心啊。”
:“哼,药君的心思岂是你我能够猜的透的,来日方长,不急。”醉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药阁。
药阁门口守着两个白衣少年,见到盲川来了,并不说话,自顾得打开了门示意盲川进去。
盲川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了进去,门应声关上。
盲川回头看了一眼,便又转回头直直往里走去,前方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两旁立着一根根一尺来宽的柱子,每两个柱子之间都挂着白色的帷幔,长长得从高高的房顶垂下来。
这药阁外是竹屋,里面却像是山洞。但视线却很是宽敞。各处都掌着灯火,一股浓烈的药味涌入鼻子里,盲川不禁皱了皱眉头。
盲川顺着走道往前走着,快要走道尽头时才看清那走道的尽头竟然是一排排并列的药柜,每个药柜足足都有三米来高。放眼望去大约有二三十架药柜摆放在那里。
药柜前有十来个药炉,正在咕噜噜地熬着什么东西。
盲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药材,不免有些惊讶。
:“你还要看多久?”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盲川连忙转过身,撩开身边的帷幔,果然看到药君在那帷幔后的一处隔间里。
药君见盲川撩开帷幔,不禁心中微微一惊,昨夜灯光稍暗,他只记得盲川那双金色的眸子格外动人,却不想她今日打扮一番后,模样竟然十分得清丽绝尘。
药君手里正拿着一个白玉瓶子,半躺在一个软榻上。
:“我...我...”盲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什么你?过来。”药君又是一脸的不耐烦。
盲川听话地走了过去,这隔间不是太大,四周用药架围了起来,中间也只能放下一张睡榻和一张矮桌。
药君示意盲川坐下,随后从身边的柜子上拿下了几瓶药放在了桌子上。
:“我们先来试试毒药,我这里有断肠草、雷公藤、钩吻、砒石、夹竹桃,还有见血封喉、奎宁、情花等等毒草,可制出上千种不同功效的毒药,呐,这个...”
药君说着把一个翠绿色的瓶子推到盲川面前说到:“这一瓶是由十二种毒蛛制成的,服用后浑身的骨头都会化为脓水,呐,你尝尝。”明明是剧毒之物,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根本不痛不痒一般。
盲川拿过瓶子打开闻了闻,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盲川下意识得捏住了鼻子。
盲川心里打鼓,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喝了和岳濂他们同样的药后还平安无事,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盲川把心一横,拿起瓶子一饮而尽,一滴也没有剩下。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她心里有些害怕,可是却又不敢吱声,直憋得鼻头有些发红,模样看起来甚是委屈。
药君静静看着她,良久,药君没了耐心,开口问到:“如何?”
盲川抬头看着药君,慢慢地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难喝。”
难喝?药君顿时一脸无奈,他不禁心想:我做的是毒药!又不是琼浆玉液!你竟然在意起口味来?
药君忍了忍怒气说到:“手伸出来!”
盲川听话得伸出手,药君随后诊上她的脉搏。
可是盲川的脉搏却非常平稳,竟然没有任何异样。药君微微皱眉,连着又让盲川喝了五六瓶。几瓶下肚,药君已经直接端坐起来,仔细观察着盲川。
盲川隐约觉得肚子开始微微发痛,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肚子,表情也渐渐变得有些辛苦。
见到盲川这个样子,药君一下子来了兴致。
:“有感觉了?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腑就像被撕碎一般,疼痛难忍?”药君有些着急得问到。
盲川疼得弯下了腰,她难受得抬起头,有些难为情地缓缓问到:“药君...茅,茅房在哪里...?”
:“......”药君一时语塞......
:“入口处左转......”
:“噢,好...”盲川连忙起身掀开帷幔跑了出去。
药君坐在榻上面色凝重,他头一次有了一种挫败感。
半晌,盲川小跑着回来了。她重新在自己的位置坐好,等待着药君再给她拿药。
药君斜眼瞅了她一下说到:“没事了?”
:“嗯,想必是药君您的药不干净,喝了直让人拉肚子,我刚才...”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药君直接打断了她,若是让盲川再说下去,怕是自己的面子都要丢光了。这要是传出去,他堂堂风都城的药君,制出的毒药竟然连一个人类都毒不死,这他颜面何存?
:“不过也真是有趣,这些毒药毒不死你,但是像梧茏水这样用于治疗作用的药物却对你有效,你,真的是人类吗?”
这样一问倒是把盲川给问懵了,她真的是人类吗?说实话,在来到风都之前,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事情,却好像是在告诉她,事实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我不知道...”盲川说到。
药君看着盲川若有所思,果然,和他想的一样,眼前这个女孩恐怕并不是人族这么简单。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
想到此处,药君不禁有些欣喜,刚才的挫败感也已抛在了脑后。
:“不急,来日方长,我会把你身上的秘密一点一点都给挖出来的!”
药君盯着盲川,那眼神就像是猛兽盯着猎物一般。直看得盲川心里有些不安。
她非常想要报仇,面前坐着的这个人是她的仇人,但是从别的角度说,自己和岳濂却也正被他保护着。而现在他似乎还有可能会解开她的身世之谜。
她清楚自己是爷爷捡来的,岳尘告诉她,她的父母死在山林之中。从小爷爷就把她保护的很好,几乎连摔跤也没有摔过几次。从小到大,除了眼睛这个问题,她也从来都没有生过病。但是这一切对于盲川来说都不足以让她怀疑她是人类的这件事。
而现在情况却不同了,她百毒不侵,身世不详,天生异瞳......这一切在现在看来竟那么得不同寻常。
可是不管未来如何,也不管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灭门之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如果可以查出我的身世,那真是要多谢药君了。”盲川藏起心底的怨恨,故作轻松得说到。
药君看出了盲川的心思笑到:“你不用装作很感谢我的样子,我是答应你暂时放你和你弟弟一条生路,但是我毕竟还是你的仇人,你现在的心情,我完全可以体会。”
听到这话,原本面带着微笑的盲川微微低下了头,她双手紧紧攥着衣服,努力克制情绪的身体不禁有些发抖。
:“...体会?你怎么可能体会!”盲川抬起头,原本微笑的面容已经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一张非常愤恨的脸,她的泪水此时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她继续开口到:“你根本体会不了!我所有的亲人都被杀了!唯一的弟弟现在被你关起来生死未卜!我从小就是孤儿,是他们给了我关爱,现在我又变成了孤儿!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
药君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得望着已经哭成泪人的盲川。
:“......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万一我喝下下一瓶药就死掉呢?万一你说我弟弟还活着是骗我的呢?万一哪天你觉得我没有用处了,你就把我杀了呢?我现在的心情...你真的能体会吗?...”
药君看着盲川这个样子,听着她所说的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竟然有些难以言喻的恻隐之情。
药君起身到:“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好好留着自己这条命,不然以后哪怕给你机会,你也杀不了我,报不了仇!”说完,药君撩开帷幔扬长而去。
盲川看着轻轻飘动的帷幔,药君这话是什么意思?盲川不知,也猜不透。是说岳濂活着是真的吗?还让她留着自己的这条命?
她无法确定药君真正的意思,可眼下却也只能选择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