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再灼热也没用了,还是只剩下泠然一个人。她坐在水里想了好久,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去,甚至她都不想站起来,冷水浸泡的伤口在最初的刺痛后竟感觉被麻痹了一样,感受不到疼痛。有一瞬间,泠然甚至想躺在水里就这么睡过去。可是一想到齐泠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又打足了精神,一个支撑站了起来。最差的境地不过如此了,且走走看吧。
对,顺着水流走。泠然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缓缓流动的水流,找准方向往洞窟深处走去。边走边留意岩壁上发光的石块,试图找出打磨的痕迹,兴许和之前一样能通往出口,然而,先是很快让她失望了。这里发光的石块没有任何规律和打磨的印记,只是各顾各发出光芒。
没有规律,泠然便在里面信步发挥,也不管岔路不岔路,只是跟着水流,遇到分叉只往相对较亮的洞窟里去,就这么走了很久,直到她确信,她在绕圈子。因为中途她停下一次,将裙角裂开的部分撕下,随手绑在了身边的石头上,而这白色的布料眼下正在她眼前颤颤巍巍地晃动……
泠然一下子清醒过来,我在做什么?如此漫不经心地在里面瞎走,真的要把自己交代在这异时空的山洞里吗?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蹲下把破烂的裙角扯下,撕成条状,每走一段路便绑一根,总算没有再兜圈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布条没了,裙子也撕到不能再撕的长度,千变万化的洞窟汇到一起,通往唯一的一个石洞,水流也齐齐流进了那里,而泠然却再也迈不开步伐,因为里面没有亮光,而怕黑是泠然最大的弱点。她沮丧地蹲了下去,这次是真没法了,她宁可饿死,也不要在黑暗里被吓死。
盯着黑漆漆的洞口,泠然反复做心理建设,深呼吸了无数次,腿却从来迈不出去。最终,她放弃了,靠这石头抱膝坐在水里,愣愣地发呆。
黝黑的洞口仿佛一张嘴,洞口四周的岩石仿佛尖锐的牙齿,对着泠然发出无言的威胁和恐吓,洞内时不时窜出几股阴风,吹向渐渐呆滞的泠然。
“哗啦……哗啦……”泠然一下子回过神来,又紧张地竖起耳朵仔细听,洞里居然有声音,是脚步,是涉水而来的脚步,有人,还是动物?
“哗啦啦……哗啦啦……”脚步加速往洞口而来,而且还有说话声,是谁?又是齐泠?还是卓乔的同伙?泠然尽可能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但是也悲哀地发现,这里根本无处可躲,来人只要稍加注意,便能发现她。
涉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四下环顾了一下,为首的那人疾步朝泠然跑了过来,一把将她从水里抱了起来,“泠然,泠然,你没事吧?”
泠然呆呆地看着那人犹如天神般出现在洞口,一双亮得犹如星辰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一脸急切和狂喜,有力的臂膀,温暖的怀抱,令她安心的气息……“晏朝?晏朝!呜呜呜……哇哇哇……”紧绷的那根心弦突然就断了,她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哭什么,有很多委屈想说但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搂着晏朝不肯松手,一直哭一直哭……
晏朝心疼地抱紧泠然,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哪知道这次泠然是吓狠了,一哭起来就收不住了,不仅没哄好,泠然手脚并用盘在了他的身上,哭声怎么也止不住。
王梦白跟在后面,眼见两人的重逢,虽有丝不自在和难过,也是一脸心疼地看着泠然,见她一直哭,也不知道怎么劝。他跟着晏朝也是九曲十八弯地滑了下来,好在他二人都是练家子,勉强保证了没有分开,一起落进了洞窟,下来后也没受伤,站起来就开始寻人。奇怪的是,三人先后下来,中间间隔很短,但先下来的泠然却离二人隔得如此遥远,二人的呼喊声,泠然一点都没听见。
王梦白看到泠然的裙角和盘在晏朝腰上的大腿,目光一黯淡,马上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递给晏朝,然后自己转身,晏朝会意,抱着泠然坐下,让她侧身坐在自己身上,再将衣服盖在她腿上,继续轻声哄着她。
片刻后,哭声渐渐停了下来,改成低低的抽泣声,泠然感觉哭得太猛了,一下子收不住,她只能断断续续小声说:“你们怎么也来了?你们怎么才来?”说完,身边的两人被都逗乐了,这是什么问题,那时该来还是不该来呢?泠然也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含着泪笑了。这泪中带笑的神情让晏朝看得又是一阵爱怜。
待泠然情绪稳定下来,三人将各自的遭遇互相说了一遍,晏朝和王梦白一起,自是不怕,只是在洞里迟迟找不到泠然,万分焦急。而泠然则是把自己在洞里兜圈子找路的经历说给二人听,说到最后,泠然说:“要是你们不过来,打死我都不会走进那个黑漆漆的洞窟。”
“我们应该分头找你,这样也许能早点儿找到你,对不起。”
“不不不,你们找到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谢谢你们跳下来找我,真的,很谢谢。”泠然擦干眼泪,认真地看着二人,真诚地道谢。至少在自己的世界,她自认没有会跟着她跳进未知的洞穴寻找她的朋友和恋人,遇上那种情况来救自己的只可能是搜救队消防员。
看着满身擦伤,灰头土脸,眼睛哭肿的泠然,王梦白觉得自己陷进去了,虽然晏大哥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并且也或明或暗地警告了自己,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陷进这个女人的一言一行中,他渴望每天每时每刻看到她,听她说话,哪怕她心中只是把她当朋友。
“对了,那个洞那么黑,你们怎么过来的?”怕黑的泠然还是绕不开自己心中的恐惧。
“我和梦白都有一定的夜视能力,而且这山洞并不深,另一头出去还是有亮光的岩壁。”
“我掉下来后,一直沿着水流的方向走,就走到了这里,我们还是要过去的。你们找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有什么出口?”
“没有,我和晏大哥就想先找到你,每个洞窟我们都走进去看看,并没有顺着水流的方向去寻找出口。”
“那我们现在去找出路吧!我一点儿都不想待在这里。”回过神来的泠然想起自己刚才像无尾熊一样抱着晏朝痛哭的场景,有点赧然,又看到盖在自己腿上的衣服,更是有点脸红。
“好,稍等。”晏朝放下泠然,脱下自己的外衣,王梦白见状有点失望,但晏朝将自己的衣服套在泠然上身,又将梦白的外衣绑在了泠然的腰间,因为泠然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破了,抱着她时,晏朝时不时会被指尖的触感撩拨得心猿意马,此时无法拘泥于小节。泠然脸色一红,低头小声说了谢谢。晏王二人轻轻一笑,三人相继走进了黑暗的洞窟。
王梦白在前,泠然在中,晏朝在后。泠然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热度,那给了她无比充沛的安全感,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跟随着王梦白的提示,还有晏朝有力的搀扶,她心里特别踏实。
这段黑暗的路程如晏朝所说,并不很长,只是曲折了点,才导致洞口石壁的亮光射不进去。走出来后,还是如之前一样的水塘,亮石,洞窟,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三人沿着水流继续往前走……王梦白生出一种错觉,就这么没有别人,一直这么走着也不错,至少他可以一直这样待在她身边。想到这里,他侧身看了一眼泠然,方才还痛苦不已仿佛一阵风就能摧毁的女子,此时却目光晶亮,嘴唇微扬,一脸坚定地往前走着,而她身旁昂扬威武的男子透过来一束意义不明的凝视,王梦白收回目光,心里五味杂陈。
晏朝对于王梦白的念头心知肚明,他痛恨这样觊觎泠然的人,但也感激他几次三番的出手搭救,更明白梦白代表的王氏家族在护国路上的重要性,还有就是这么多年的相交,让他无法对梦白出手。好在泠然眼中只有自己,让晏朝心里宽慰不少,回想起刚才她对自己的依赖,晏朝的脸色又柔和了不少。
各怀心思的三人在水里走了很久,终于跟着水流来到了一处类似井口的地方。水流在靠近山壁的地方汇合,然后流进了地面一个天然形成的圆形孔中,圆孔口径一米左右,垂直往下延伸下去,像一个天然形成的井。
泠然小心翼翼地抓着晏朝往下看去,水一直往下流,下面却没有形成水潭,反而有隐隐的亮光,所以王梦白先行下去探路,晏朝留在上方陪着她。
“梦白身手很好,应该不会有事吧?”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们在此稍等片刻。”
“真没想到这次出来那么波折,谢谢你了。”
晏朝听到泠然又跟她道谢,定定地看着她,扬起眉,嘴角上扬,坏坏地问:“你打算怎么谢我?”
“嗯……我好像没值钱的东西,即便寻到了宝藏,也是给国家的。”泠然低头,故作沉思,然后学着晏朝扬了扬眉:“只有以身相许了,你要不要?”
晏朝愣住,随即泠然用双手捧住晏朝的脸,认真说道:“也许这样说很惊世骇俗,但在我成长的世界里,喜欢一个人是可以认真争取的,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是晏将军的长子,晏家的是大少爷,但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我也很喜欢你信任你依赖你,所以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在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很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谢谢你也喜欢我。”说完两眼晶晶亮地看着已经错愕到石化的晏朝。不矫揉造作不忸怩作态,晏朝被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到了,泠然扑闪着大眼睛欣赏着冰墙猛男的眉眼鼻梁,刚想感慨这男人细看又俊又酷,自己捡到宝了,铺天盖地的吻便袭了上来,男子温热的唇带着渴望和惊喜落在了她的脸上,继而摄住她的唇,唇舌激烈交缠间,泠然也失了神。
良久,晏朝满足地放开泠然,将她按进自己胸口,“好,我们出去后我便修书给父亲,到齐云山后我会向齐老家主求娶你。”
泠然听着宽厚的胸膛里有力的心跳,觉得很安心,这样一步步跟着感觉走过来的感情真好,虽然她有社交排斥症,但是并不排斥感情,遇到动心的人她不介意主动诉说衷肠,只是对的人一直没有出现,好在她走到了这个世界,遇到了这个人,这个人对她也同样有情有意,这样就够了。
王梦白探路的时间不长,没多久便在下方喊:“晏大哥,下面有路,你们下来吧,我在下面接着。”
泠然大囧,接着?接着啥?不就是她嘛,难道要把自己扔下去?“我,我自己可以爬下去的,我看过了,石壁有落脚的地方。”
晏朝低低笑出了声,这样时而聪慧时而迷糊的小女人真是太招人疼了。他一手搂着泠然一手在岩壁借力,几个回合便轻松到了下面,把泠然惊得双眼大睁,这么轻松?早知道这一路就让他抱着过来了。晏朝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这里地形清楚,好借力。而且,”他凑近坏坏地说道:“你可是想要我一路抱着你去齐云山?”泠然脸一红,暗暗啐道:“呸!”
王梦白只觉得,这一会儿功夫,眼前的两人又亲昵了不少,心里酸涩得厉害。抹去心中的不快,他说:“晏大哥,水流落下来往那边去了,我跟着出去几十米隐隐有日光进来,想来出口不远了。”
“好,我们过去看看。”
泠然在自驾游四川的时候,最大的印象就是高速公路在崇山峻岭中穿梭,大大小小无数的隧道,有些隧道没有很亮得照明灯,所以在接近隧道出口的时候,前方的山洞口的亮光总是亮得很晃眼,很吸引人。此时眼前的出口就闪耀着这样的光芒,不再是石壁上发光石的那种与世隔绝的蓝光,而是盛夏烈日的有温度的刺眼的光线,也是人间的光线。
走出山洞,泠然贪婪地呼吸着外面温热的空气,还是地面的感觉好,亮堂,踏实。接着泠然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水流从他们出来的洞口流出,往下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只有三四米的瀑布下面是一个清澈的湖泊,湖泊面积不大,十米开外就是湖岸,沿岸有片长条形的草地,草地一边居然是各种叫不出名却开得异常妖娆娇艳的花朵,花丛中坐落着一间简单的木屋。
“你们看到了吗?这里居然有房子。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泠然好奇地说道。
“我带你过去。”说罢,晏朝搂着泠然往岸上掠去。泠然爱死了这个人肉交通工具。二人轻松踏上了岸边,而随后跟来的王梦白则一脚踏进了湖里。
“梦白,”晏朝放下泠然,转身去拉王梦白,伸出去的手却碰到了阻碍,怎么也伸不出去。王梦白很快在水中稳住身形,往岸上爬,却也被不知何物挡住,上不了岸。
泠然看得着急,走到水边,向王梦白伸出手,她的手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接握住了王梦白的手,后者一使劲就跳了上来。
晏朝见状,再次尝试将手伸向湖水中,依旧受到阻碍,王梦白也尝试探出手,也没成功,泠然一脸懵圈地把手伸进水中,拿出来,又放进去……她知道这两人不会和她开玩笑,这里面定是有别的蹊跷。
“这怎么回事?”泠然已经不抖了,只要站在阳光下,什么稀奇的事情她都能接受。
“我听说齐云山有些地方只能齐家传人或是由齐家人带路才能进。”王梦白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是说我们到了齐云山?”
“西源山和齐云山本就只隔了一道峡谷。我们在山洞里走了那么久,我看方位这里离齐云山应该不远了,或许我们已经到了。而且,刚才我和晏大哥遇到的看不见的障碍也是真切的,只有泠然毫不受阻,甚至能帮我进来,这就说明这里有齐家人。”
“那到了齐云山是不是说明我们安全了?”泠然有点高兴。
“如果的确是齐云山范围,那我们是安全了,但现在……”
“现在还不能高兴得太早。”泠然有点泄气地补充了一句。
“我们去木屋看看。”晏朝说。
前往木屋的路上,经过那片艳丽的花丛,王梦白留意细看了一下,惊叹道:“这些花儿都是难得一见的品种,栽花之人定是个爱花惜花的高手。”
“爱花可以理解,为什么你说这人是高手呢?”
“因为有些花,美则美矣,却有剧毒,稍有不慎便能取人性命,需是极为谨慎且身形轻盈矫健之人才能栽培好这些花。”
泠然咋舌,那算了,她宁可远观或者不观。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有些花是剧毒,却也能救人,凡事得看全面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