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轻尘带着三更,驾着雪驼车,日夜兼程地赶路。
到了夜晚,骆轻尘从不打扰三更休息,一个人坐在车厢外的雪雕冰辕上,大多时间都在仰头望天,时有所思,这是他一天中最为正经的时候,也是最象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师尊长者的时候。
拉着车马在天空中行驶的是雪驼,雪驼名中带雪,实际却是被白象原上充沛的灵气吸引,不知从何处迁徙而来的一种五级灵兽。
别看它们长得玉雪可爱,但原始性情并不温和,反而极具侵略性和野性。
骆轻尘当年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降服了两头。
后来的雪驼兽群在白象原失去灵气滋养后,成群地迁走了,它们就象高原上的风,来时不知何方,去时也不知归处。
被骆轻尘驯养了百余年的雪驼兽,性情早就变得十分乖顺温和。
且早与他们的主人骆轻尘心念相通,不但可以用兽语同骆轻尘作简单交流,还会在他不开心的时候用它们低沉的兽音给骆轻尘哼些曲子解闷。
三更常常在半夜偶尔醒来的时候,透过雪织车帘看到外面的景象。
有时他也会一时兴起,爬起来钻出车厢,同骆轻尘一起坐在凉滑的冰玉车辕上望着星空发呆,或者和着低缓的兽音轻轻吹一支山间小调。
当然他肯定会收到骆轻尘十分嫌弃的目光。
骆轻尘是个好乐、好雪、好数星星的人。
虽然他不喜欢读书,没什么诗文之气,偶尔会附庸风雅,摇头晃脑地乱拽几句歪诗烂词。
而且他骨子里很有几分恶趣味,但这并不影响他喜欢风花雪月。
他是个风流之人,这种风流不体现在他满腹经纶之上,而是天生就融在了他的骨血里。
所以他白天和夜间就有了两副面孔。
第一次见到星空下骆轻尘宁静平和面容的时候,三更差点以为是自己在做恶梦。
不过,现在他已经渐渐习惯和适应了他的两面性。
白天他就和他没大没小地闹在一处,夜晚就陪着他一起装深沉。
这一夜天空中月明星稀,轻风柔和地在耳边絮语,雪驼踏着棉絮堆般的云团缓缓前行。
车行得十分平稳,如履平地一般。
三更今天跟着骆轻尘学了一天,早就累了,他躺在车厢内柔软的兽毛毡子之上,呼吸平缓,沉入了甜美的梦乡。
忽然,一阵刺耳的“吱吱”声响了起来,就象锐物划过冰面,发出一阵阵令人暴起寒栗的摩擦声。
然后一股极其霸道强劲且带着一丝紊乱的山息将三更从睡梦中惊醒,他翻身爬了起来,警惕地侧耳倾听,那种山息声更加明显且剧烈起来。
紧接着,一股极清新的山息也一头撞了进来,三更几乎立刻就判断出这是馒头山的山息。
只是这股山息刚一入体,就被那强霸有力的山息给撞了出去。
三更从没想过离开白象原这么远,馒头山竟然还能在关键时刻入体相护,这真是种大大的惊喜了。
而且让他更加惊喜的是,风羽也在馒头山入体的一瞬有所感应,微微发热。只不过,馒头山山息转瞬就被撞了出去,风羽几乎立刻就蔫了下去。
发现馒头山的山息可以随招随到,而且风羽似乎还对馒头山的山息非常敏感。
想到他初到白象原那夜,一拳就打退几道老槐推迭而至的刀影,就是靠这二者的珠联璧合之力。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对他战力的一种加持?三更喜出望外,响在耳畔紊乱的山息声也不觉得那么刺耳了。
他一把掀起车帘,帘子上抖落几片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凉凉的,让他的神志又清醒了几分。
“被惊醒了?”骆轻尘看到三更出来,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
“六师叔,是什么声音?”三更指的是那种尖锐刺耳的吱吱声,而不是山息的声音,因为三更有听闻山息的异能,但是别人没有。
此时响在耳畔的山息声有如雷贯耳之势,扰得三更眉头紧皱。
他只得用骆轻尘近来传与他的吐纳基本功法,勉强稳住自己的呼吸,不被那惊狂如野兽一般的山息所扰乱。
“我们傍晚的时候就到了玄冲门的境内了,现在正好经过连天峰。”骆轻尘仰着头,望着一帘星空,用手点数着,三更知道他又在数星星了。
按照以往,他是不会打扰骆轻尘干这种幼稚的事情的,因为他觉得这时候的骆轻尘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他的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眸子里洒着细碎的星光,亮得也如同那些星星一般。
夜晚数星星,看雪听风的骆轻尘真的就象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可是在听到连天峰三个字的时候,三更怎么也淡定不了了。
“六师叔,连天峰就是你口中巅峰之城所在的那座奇峰,是玄冲门的镇门灵山?”
“一万零五百三十一,帮我记着。”骆轻尘嘴里吐出一个数字,然后转头看着三更,一脸不满,同时还飞赠给他白眼一枚,这时候的骆轻尘又有了点白天的烟火气了。
“我知道你生在穷乡僻壤,但也不至于这么没有见识,连自己的出身之地还要问我?”
三更嘿嘿笑着,也不着恼,咧嘴笑道:“六师叔,那这声音到底是哪里来的呀?”
骆轻尘抬手向远方指了指,三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震惊地看到远方云雾之中,月亮之下隐隐露出一截山尖。
与其说是山尖,不如说是云海托起的一座山峰,虽然三更明知道那山是穿云破雾而来,其根基还在大地之上,但由于它实在是高出云海太多,就仿佛矗立其上的一座天界神山,其形巍峨,其神壮丽,不由得让人望而生叹!
三更暗想如此神奇伟岸之山,若是能立于其上,不知会生出怎样豪迈的气魄来。
“六师叔,您说这山还有奇特之处,它能象竹子一样拔节生长,那这吱吱的响声是不是它生长时所发出的声音?”
“孺子可教!”骆轻尘终于不再鄙视三更,反而由衷地夸了一句,“没错,就是那种声音。”
“可为什么这么喑哑难听,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