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簧的铁需要特制,这块铁板的铁还不行。朕有了计较,用焦炭冶炼熟铁,再渗碳变成中碳铁。”崇祯想了想,指着钱福贵笑道:“大明不缺会渗碳的铁匠。”
从灌钢法,一直到苏钢,都是以熟铁为原料,把生铁作为渗碳剂。
区别是熟铁的来源,用焦炭冶炼才能获得硫磷杂质较少的熟铁,再反复渗碳锻打,便能得到合格的弹簧。
至于遂发枪的具体结构和其他零部件,交给毕懋康就可以了。
“火药的装填也是个问题,朕考虑用纸筒定装发射火药,将纸筒火药从枪尾塞进药池,比肉眼看火药分量往里面简便。”
崇祯考虑到,如果遂发枪射速不够,即便射程增大,野战起到的作用也受到限制。战略上便始终处于被动,除了防御,寸步难行。
毕懋康微微点头:“不错,节省了倒火药的步骤,射速必能提高!”
“合格的遂发枪定能制好,朕就命名为兴明枪,意为中兴大明的火枪。”崇祯左思右想,忽然问道:“能不能从枪尾装子弹?”
这并非没人想到,毕懋康皱起眉头道:“四十年前赵士祯便制作了掣电铳,正是后装弹药的,只是需用火绳点火。那是每只枪铳配置六个子铳,上阵前将弹药装在子铳,无需从枪口装弹,从枪尾换子铳就行了,装弹不费工夫。”
崇祯来了兴致,问道:“为何后来火绳鸟铳没这样装置呢?”
“后装子弹需在枪尾开个子弹池,所以密封不好。发射时,火药爆发的气从枪尾的子弹池喷出来,给子弹的推动力就不够,射程降低,不如前装子弹的密封。”毕懋康叹息道。
崇祯也感觉蛋疼,这时代的火枪,包括新设计的兴明枪,即便设计了定装火药,发射火药与子弹也是分开的。
从枪尾装发射火药,子弹则从枪管捅进去。
如果将发射火药和子弹装在一起,装填速度就快了几倍,意味着射速提升几倍。
但是如何密封?
崇祯与毕懋康一时皆摸不到头绪,只能作罢。
接下来几日,崇祯从军器局调来二十多个鸟铳工匠,亲自将铁板打得更精,用捶打的方式,砸成一根铁管子。
随即崇祯打磨脚踩的滑轮,装上铁棒钻头,命一人用脚踩动铁棒钻头,拿着枪管被钻头钻,直到管子里面被钻得平滑。
毕懋康和军器局工匠们全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整个过程,皇帝的技艺,令他们叹为观止。
先皇天启的木工技艺极其精湛,但于国政要事其实用处不大,如今皇上的铁工简直冠绝天下,能用到制枪上,强军练兵!
鸟铳的管子也要钻,军器局工匠们一看就会,将几块铁匠精打出来的铁板学着皇帝的做法,打磨成了一根根枪管。
与此同时,枪托、扳机等零部件,也在毕懋康的设计下,在工匠们的打制下,陆续出来。
如今只缺定装纸筒子弹了,崇祯将这事交给毕懋康,从火器局调来几名制作子弹的工匠,画出一个锥形铅弹的雏形。
“这种子弹不用多做,弹头的锥度多做一些,我需要测试哪一种合适。”崇祯微微眯起眼。
锥形铅弹适用于线膛枪,然而以如今的工艺水准、冶金水准,膛线精度很难保证,想大规模的制作线膛枪,将火枪从遂发枪时代跨越到线膛枪时代是很不现实的。
但不妨碍崇祯皇帝为自己打制一杆特制的线膛枪。
滑膛遂发枪的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二百米,但是精度不够,一百米范围内尚可,高了就偏得没谱。其最大射程可达四五百米,三百米范围内仍有较强的杀伤力。
战阵上,可以凭借成排的火枪兵打出密集弹雨,给敌人造成极大杀伤力。然而滑膛遂发枪的精度想要瞄准射击是远远不够的,针对性的打敌方指挥将官必须线膛枪。
崇祯需要一杆后世叫做来复枪的线膛枪,这玩意有效射程达到四百到八百米。
即便以如今的工艺水准打造合格的线膛枪并不容易,总比滑膛遂发枪强出不少,有效射程,即精度和威力在预定范围内的射程,可以达到三四百米。
打造远程利器,是崇祯皇帝目前的一个小理想。
亲手拿来,装上准星,远程瞄准敌方中高层将官,甚至瞄准黄台吉、多尔衮射击,即便精确度不够,那感觉也太棒了,比玩射击游戏还过瘾。
然而线膛枪的枪管打造起来非常麻烦,因为膛线不是简单的在枪管里面刻出来,分阳线和阴线,阳线等于口径,阴线小于口径,膛线缠距和弹头锥度需要匹配。
这个难题,崇祯想好了应对之策,膛线精度不够,自己又不需要打制多少杆,先来一支,造不同锥度的子弹,测出哪一种能够匹配。
再者,有膛线总比没有强得多。
他拿纸笔画出枪管,里面凹下的阴线和凸起的阳线,也用虚线画出来。
崇祯特意交代毕懋康:“朕的天策军还没建起,但是不妨碍先建立制枪营。命毕老担任营正,统领制枪营,直接与朕对接,任何人不得干预。这杆枪管的膛线也交给毕老监督,命工匠精益求精刻出来。”
“啊?老朽年近七旬,体衰力竭,哪能担当重任。皇上应该多栽培年轻后生,老臣凑个热闹就行了。”毕懋康一生钻研火器军械,对当官兴趣不大。
“火器军械,国之重器,除了毕老,我哪敢轻易交付他人?若毕老不任营正,在营中便没有决断之权,岂不误事?”崇祯不由地对毕懋康刮目相看。
从朝堂到地方,无数人争破头想晋升,毕老却对唾手可得的职位视而不见。
真正热爱技艺的,才有如此豁达的心怀吧。
制枪营营正对皇帝负责,这种待遇只有内阁首辅、司礼监掌印太监和锦衣卫指挥使才有的,毕懋康即便对职权没放在心上,也感动得微微发颤。
“皇上如此信任,老臣将这把老骨头撒在制枪营,也在所不惜。”毕懋康浑浊的眼眸闪出一抹神采。
如今的皇帝和以前变化太大,在景仁宫打制火器,留短发,绝不是以往能做出来的。
而且看火器的眼力极其老辣,毕懋康心里暗赞不已。
比如这线膛吧,绝大部分制作鸟铳的能人巧匠都看不出其中的奥妙,毕懋康经过琢磨,再看看皇帝特意画出的锥形子弹,虽然没完全明白,却能推测一二,心里更加震撼。
锥形子弹的弹头比尾部小,而且尖锐,在空中遇到的阻力必然比如今鸟铳的弹丸更小,射程必能得到提高!
这是连他都没想到的。
当然了,毕懋康不像崇祯那样,见识过后世的锥形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