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黄朝读书读得太累了,竟迷迷糊糊地趴在书桌旁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二更时分。月光透过窗纱疏疏照落在黄朝书案上,黄朝心情大悦。
于是不由得翻起案上的《赋说》,黄朝望了月色,又见得书上所写,
“良辰美景,月白风清,江山如雪落煌煌…”
黄朝离了屋,踏步慢至中庭。黄朝的小院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在偏东处有一颗桃树。如今正值人间四月,桃花开得妖艳。
庭院在月下十分明亮,黄朝负手而立。淡淡的清辉在他身上流转,偶有微风来过,吹起了黄朝雪白的衣襟。
黄朝很享受这种感觉,他闭上了眼睛。心神黯然,体内元气也随着黄朝的一呼一吸慢慢游走。
黄朝年岁不大,但想得很远。黄朝生于德祐元年,那一年吕思国死于扬州,西川节度使陈重反于汶水。
幼年黄朝因为战乱,随着亲人来到蜀中。
黄朝母亲由于不堪路途艰辛,后竟至于病死。
也许从那时候起,黄朝就有点变了。黄朝年少时聪慧过人,蜀中登剑阁的执剑长老柳渠都曾亲自来收黄朝为徒。
在登剑阁修行之时,黄朝时常去太白楼学诸子之道,而且对儒宗心术学说甚为感兴趣。
黄朝运行登剑阁的剑气游龙许久,气府中也是有了些变化。
黄朝心神内视,只见气府中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色。黄朝闭着眼睛,嘴角略微上扬。
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只是淡然。世间修行,都是有着许多门道。就如那入门境界灌气,就需要掌握练气法,将天地灵气灌注自身,用灵气慢慢温养脉络。
黄朝已经初入四境,不可谓不进步神速。
就拿黄朝所在的宝山登剑阁来说,修为超过黄朝的同龄之人没有几个。
登剑阁的远山殿前,此时有两位素衣老者并排而立。一位是黄朝师父柳渠,另一位则是登剑阁隐剑长老童仲。
两人以神念感受着黄朝那里的灵气变化,柳渠抚须笑问童仲,
“何如?”
童仲没什么表情,眼神却越发犀利。
“资质尚可,只可惜心有杂念,注定难有天人之姿。”
柳渠笑着摇摇头,忽然,童仲屈指一弹,那方向正是黄朝,几乎同时,柳渠背后古剑竟欲争鸣出鞘。
柳渠左手并指,掐起剑诀。古剑便不再颤动,恢复了原有的平静,而柳渠依旧是淡然处之。
身在庭院中的黄朝忽然心神一动,两眼猛睁。体内元气也是疯狂流转,黄朝低喝一声,抬头看,一道雪白剑气直冲而来。
黄朝全然不惧,嘴角轻笑,双脚用力一蹬,也是向剑气冲去,右手剑指,左手剑诀。
没想到黄朝刚要撞上剑气时,那道剑气竟化成万千细丝往黄朝体内钻去。
黄朝有点惊愕,一身剑意陡然消散,空中借力翻转,最后踉跄落在了屋顶上。
黄朝赶忙心神内视,发现气府并无异样,只是觉得全身脉络流过一股暖流。
黄朝擦了擦额头冷汗,想着刚才一剑若是刻意针对,那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恐怕是不好受。
黄朝倾吐一口长气,气府中的杂质明显少了几分。
月下,黄朝放松了下来,伸了个懒腰。忽然,黄朝往小院东处看去,一树桃花散发着浓郁香气,花瓣在片刻之间竟全部凋落,漫天飘零花雨,而在下一刻,桃树又仿佛新生,一粒粒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开放。
黄朝飘然而下,站立在桃树旁,略微抬头,看着纷纷扰扰景象,轻轻拍着桃身,颔首说道:“他年我若为仙人,报与桃花一处开。”
远山殿前的柳渠和童仲同时看向对方,异口同声道:“妙极!”
巴陵,翻江口,一艘乌篷船准备离开渡口。撑船的是个中年汉子,穿了一身黑衣,戴着青色斗笠。
船头有一位男子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一把长剑横在膝前。
船夫长篙向后用力,小船就费力地向江中驶去,船夫看了眼天色,雨后初晴,满脸愉快地朝着船头男子喊道:“王公子,我看这天色正好,咱们这趟肯定不会有什么事了。”
被称为王公子的王仙之,此时应声睁眼,看着远处,山青如墨,乱云低垂,偶有白鹭,横江孤鸣。
王仙之点点头,人间好时节啊!
小船悠然江上,乘风而去。此时陵江上并无其他船只,经历战乱,翻江口也是没了人气。陈重造反时,其帐下大将尚思量曾率大军从陵江攻破荆南。
尚思量征集了翻江口无数船只,千帆竞发。由于后来失利江东,船只尽毁,翻江口从此一蹶不振。
约莫走了有两个时辰,船夫看了天色,便想着和王仙之搭话。
“王公子是哪儿人啊?这番时节去江东可不太好啊!”
王仙之没有回答,只是问道:“此地如此萧条,往来客人稀少,舟子大哥靠什么吃饭啊?”
船夫一笑,“还能靠啥?就指着老天爷赏口饭吃!”
王仙之左手从剑身划过,平静说道:“天策府的人当然是靠着老天爷施舍了!”
王仙之咧嘴一笑,
“不然哪天老天爷不高兴了,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船夫起先一愣,之后脸色渐渐冷。放下了长篙,身上气息逐步变化。
王仙之慢慢起身,转头看着船夫。
船夫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狭刀,恭敬对着王仙之说道:“天策府,赵九。”
王仙之默然无声,心神微动,甲板长剑悲鸣出鞘,王仙之也没了影子。
赵九拔地而起,乌篷船直接被倾斜半空,最后轰然落在江面上。
不远处,一道水幕跃然眼前,水幕两边则是王仙之和赵九。
砰砰砰
水幕瞬间炸开,王仙之右手执剑,猛然向前,江面骤起风浪,江水被一层一层地推向江边两岸。
赵九凝重了眉头,狭刀在手中翻转,脚踏水面往前,如同惊雷平地,身后水面不停崩开。
刀剑每次相碰,元气火光闪现。王仙之与赵九刀剑相持,两人神色一凛,同时各出左掌,一股磅礴的力量直接将两人分开,两人脚底下的水面更如同热水一般不停翻滚。
王仙之竭力稳住身形,左手快速掐起剑诀,长剑上的纹路灵光一现,片刻王仙之的上空似有雷鸣阵阵。
王仙之看着对面的赵九,放声道:“凭你这般修为,今天恐怕是不行了!”
赵九没有答话,握刀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
赵九将左手也搭在刀上,慢慢提刀蓄力。若以神念感知,赵九身边的元气十分紊乱。
王仙之本来还想说两句,没想到赵九已经碎潮而来,王仙之长剑脱手,刺入云霄。
王仙之两手施法,左手剑指从眼前划过,一股巨浪朝着赵九拍打而去,右手画剑符,瞬间王仙之也从原地消失。
赵九的刀气直接撞开了大浪,雨水茫茫处,一把剑无端飞来,不仅有着无穷剑意,还夹杂着赫赫雷威。
赵九在水面上不停倒滑,身上的刀意寸寸皆断。
待到赵九停下来时,手中狭刀已经短了半截。
赵九猛然抬头,王仙之如同剑仙下凡,一身剑意何其锐利。赵九眼中惊惧,运着气府中所剩无几的元气,骂了一句“我去你的”。
接着一声巨响从江心传来,王仙之周围五尺的水面仿佛塌陷了一般,弧形风浪直接摧毁了岸边青山。
一艘破烂的乌篷船在风浪中摇摆不定,蓦然间,王仙之出现在了船头,手里还提着昏死过去的赵九。
王仙之将惨不忍睹的赵九扔在船板上,然后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壶酒,强饮上几口,酒水下肚,王仙之一脸满足:“这样才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