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看着那女子款款而下,啧啧称奇。
王仙之不动声色地端了一杯茶水,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在盯着蓝衫女子。
王仙之问了旁边的宁萝,此女子是谁?
宁萝说了一些,原来那女子姓秦名冷烟,是春绮楼的花魁。王仙之有点明白了,眼前慢慢走向高台的秦冷烟确实有一番姿色,难怪楼中众人为之倾倒。
宁萝见王仙之看着秦冷烟不语,以为王仙之对秦冷烟很感兴趣,便又多说了一些。
这秦冷烟自小就在春绮楼长大,容貌也是比同龄女子高出一部分,因为长相绝美,还曾入过美人图。在三十六位天下美人中,高居第七位,名赫一时。
听说编撰美人图的是京都的朝露阁,当初朝露阁的一位主事去画秦冷烟时,秦冷烟只是随意配合,又不爱笑。那位主事觉得颇为可惜,还说若是秦姑娘笑笑,画出来怕是更好看。
王仙之听着也是有趣,身居秦楼楚馆的女子,还有这般性情,倒是奇怪。王仙之想着这秦冷烟是怎么在青楼待下去的?
宁萝看出了王仙之的疑惑,“秦姐姐确实因性情得罪了不少人,不过我们的大东家比较偏袒秦姐姐。所以,这些年来虽有闲话,但秦姐姐依然能好好待在这里。”
王仙之笑笑,不再言语。而秦冷烟已经坐在了高台中央,面前则是一张古琴。
秦冷烟纤手轻抚琴弦,玉指悄悄滑过。
楼中慢慢奏起了乐声,琴声沁人心脾。王仙之着实惊叹,这秦冷烟的古琴技艺有点不俗啊!
宁萝也是感觉如同清风拂面,
“秦姐姐师从花六娘,这番琴技真可谓出神入化!”
王仙之心下赞同,看着一旁如痴如醉的赵九,不由得好笑。
低声问道:“这女子如何?”
赵九摇头晃脑,说了三个字:“好!甚好!”
王仙之无语,拿起半块点心,吃了起来。
一首曲罢,众人依旧沉醉其中,不能释怀。
秦冷烟准备起身离开,她不喜欢待在这里,她喜欢一个人待着。
“冷烟姑娘留步”
一个刺耳的声音莫名出现,秦冷烟微微皱眉。
楼中众人也是将目光齐齐看向那人。
王仙之一看,一位身着锦衣的男子正站在二楼上,笑吟吟地看着楼下的秦冷烟。
宁萝和棠溪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的疑惑。
赵九觉得很有趣,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抓了两把果子,边看边吃。
那锦衣男子看了片刻,就径直一跳,悠然落在了秦冷烟面前。
轻轻施了一礼,那男子开口道:“在下潞州江渡寒,冷烟姑娘琴艺尚好,不知在下可否单独赏听?”
秦冷烟斜视了一眼江渡寒,然后直接从江渡寒面前走过。
楼中众人切切私语,这人胆子不小,要知道,前些年江州财神爷的儿子花了十万两银子,也只是和秦冷烟坐谈片刻,江渡寒却要和秦冷烟单独听琴。
秦冷烟拂了江渡寒面子,江渡寒也不生气。在他看来,这样的女子才更有味道。
江渡寒从后直接抓住了秦冷烟的衣衫。秦冷烟一惊,楼中众人也是也是惊呼一片。
“姑娘怎么不说一句话就走了?好生没礼貌啊!”
江渡寒笑着说完,下一刻脸色平静。
高台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黑衣女子,女子手拿剑鞘,鞘中长剑已然推出三四分。
江渡寒看着自己喉咙下的剑,又看了那名黑衣女子,嘴角翘了一个弧度。
“你知道我是谁吗?”江渡寒放开了秦冷烟的衣衫。
秦冷烟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寒色涌动。
赵九和王仙之身旁的棠溪,宁萝也是被吓了一跳。
江渡寒实在是无礼。赵九侧着身子,问旁边的大哥:“这人谁啊?”
旁边男子看了赵九一眼,将身子凑近说道:“我听别人说,他好像是潞州节度使江眠的儿子。”
“潞州节度使?”赵九有点不解。
“潞州离这黄州远得很,他咋跑这来了?”
“哎,这谁知道啊?这有钱的公子哥不都喜欢游山玩水吗?不稀奇。”
“有理,有理!”赵九一脸的恍然大悟。赶忙端起一杯酒水,敬旁边男子。
“敢问大哥贵姓?”
“哎,不敢当。我姓杜,单名一个泽字。”杜泽也拿起一杯酒,两人轻轻一碰,算是认识了。
“我姓赵,在家族里排行老九,所以叫做赵九。”
“赵兄!”
“杜兄!”
两人一阵寒暄,杜泽看了眼赵九旁边的棠溪,眼中有异样感觉。
杜泽用了心神入耳对赵九说道:“赵兄看中的女子不凡啊!”
赵九一脸自豪,也是暗自说道:“哪里,杜兄旁边的女子才称得上一绝!”
两人眼神交汇,都看出了彼此的性情。同时一笑,又端起酒杯,敬了对方。
场下酒客聊了火热,高台上的黑衣女子已经收了剑秦冷烟也慢慢走回楼上。
江渡寒看着秦冷烟的背影,倒是有着几分玩味。
黑衣女子准备离去,江渡寒眼色一凝。
“就想这样走了吗?”
黑衣女子身形一滞,江渡寒却是动作迅速。
江渡寒化掌为拳,用了三分元气,直攻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措不及防,下意识横剑身前。
高台上刮过一阵劲风。
黑衣女子倒退数步,卸了力道。
江渡寒轻轻冷哼,拍拍手掌,转身而去。
黑衣女子拿开挡在身前的长剑,微微挺直了身子。
拇指轻推剑柄,直勾勾地看着江渡寒。
“墨露退下!”
一位中年男子站在二楼上说道,
“江公子,这边请。”
江渡寒抬头看了看,双腿一蹬,上了二楼,和那人点头致意,便一起进入帘幕中。
那名为墨露的黑衣女子给四周拱手施礼,随即也退出不见了。
赵九咽了嘴里的果子,瞧着中年男子不见的地方,拍了拍旁边正在逗玩歌女的杜泽,
“刚才那人又是谁啊?”
“刚才那人?哦,那是春绮楼的主事卫阶。”杜泽想了一下。
赵九沉吟片刻,杜泽搂着怀中女子说道:“赵兄也是去巢州的?”
赵九摇摇头,问道:“去巢州干嘛?”
杜泽一脸奇怪,
“你不知道吗?朝廷讨伐江南道,征召宗门人士前往江南作战。”
“我久居乡野,哪知道这些事?”赵九说道。
“这样啊?不过也挺好的,哪像我们去送命啊?”杜泽摇摇欲坠。
“不至于吧?江南道很强吗?”
“赵兄你不知道?”杜泽偷偷看了周围一眼,贴近赵九说道,
“有人说唐秉之的神道军初遇江南军就被打退了。”
杜泽又慢慢坐回自己的位子,深深看了一眼赵九。
赵九有点震惊,准备再问一些详细的事。
不料,忽然间传来一阵叫声。
众人吓了一跳,轰的一声,有人破窗而入,直接滚了进来。
那人披头散发,满身褴褛。一滚进来,就往歌女一旁去。
嘴里还念念有词,别人也听不清。可怜那些歌女,不知所措,吓得不停躲避,连连大叫。
片刻,又从外闪进一群人。人群中有个人喊着:“抓住他!”
一群人围住了那个疯子,也不留情,直接开打。
王仙之下意识运起元气,体内元气瞬间游走各大脉络。
宁萝被吓得不轻,身子直接躲进了王仙之怀里。宁萝看着那个疯子大闹,又感受到面前的温热,抬头看了下,脸颊烧得通红。
王仙之不自觉抱紧了宁萝,微微一笑,“别怕,我在。”
宁萝更是羞涩,挪开了眼神,又忍不住贪恋王仙之的温暖。
终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子,心性单纯。虽然出身风月之地,哪经不起人间的美好。
场中疯子还是在和一群人打,不得不说,那疯子境界有点高。一群人的神通术法全被疯子轻轻接下。
赵九有点好奇了,怎么今天这么热闹?
他敲了敲杜泽,问道:“这又谁啊?”
杜泽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嫌弃地指着那疯子说道:“这人叫余昌义,皖郡人。”
赵九摩挲下巴,喃喃自语:“皖郡?”
“对啊!他是从舒州皖郡来的,到现在好像都有一百多年了。”杜泽端了一杯酒说道。
“他好像是明皇天元年间的人,咸安时期来的黄州。当时还和几个人自称什么梅山六友,后来明山之乱爆发,几个人都走了,只剩他留在黄州。再后来就不知道怎么就疯了。”
“梅山六友?”王仙之听了杜泽说的,也挺好奇的。眼前的这个疯子还有如此故事。
“王公子不知道,听说这余昌义以前也算是个儒雅书生,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个女子才落得癫狂。”宁萝为王仙之添酒说道。
“对对对,我也是听姑姑这么说的。”棠溪也在一旁应和。
“就你知道!”赵九轻轻捏了一下棠溪的脸庞,棠溪撅了嘴,一脸娇嗔。
几人说话之间,那余昌义已经是越发疯癫,出招乱了章法,加上一群人一起围攻,余昌义应付的实在勉强。
春绮楼的那些人配合起来,时间久了,余昌义有点招架不住,毕竟何况余昌义现在疯了,嘴里还说着些胡话。
王仙之轻凝眼神,悄悄曲指聚力。远处地余昌义突然狂性大发,怒吼一声,直接震开了众人,破墙而去。
赵九看着余昌义离开的地方,心神有些寥索。
直到棠溪身子轻轻靠在赵九身上,拿手摸了一下赵九,赵九才缓过神来。
抓捕的众人给在场的酒客赔了一礼,便招呼人修缮破损的地方。
“说来还有点伤感,余昌义本是皖郡英才,读书治世皆是不差。当然梅山六友都是当时的舒州人才,听说六人中有一个叫王浩然的人,年少在岳麓书院学过,天资极好。在明山之乱后,前往北方各大剑宗,后来也不知所踪。”
“还有一个叫胡波涛的人,此人自幼发奋读书修行,十五岁时声名大振,本可以前往章州白玉书院修行,可惜最后未能去成,与余昌义结识后,游历皖郡。”
杜泽慢慢说来,王仙之和赵九也是一一了解梅山六友。
“王浩然,胡波涛,操精卫,桂阳国,汪灵珑加上余昌义,这六个人啊也算是一时豪杰吧,只可惜百余年过去,死的死,疯的疯啊!”
杜泽摇摇头,满脸可惜。
“对了,黄州城外有一座观潮亭,好像是他们造的,你们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王仙之与赵九相对而视,都笑了笑。笑过之后,两人都感受到一股低落。
王仙之直接灌了一口酒,嘴里轻轻吟道:“日出日落,江海故人。亭上看潮,酒中悟道。”